过大年的回忆(三)
过年的味道
腊八过后,村里人就开始安顿过大年了。做好了豆腐,就开始压粉、蒸馍馍了。母亲也在没扫家之前,要把这些营生做完。
压粉这天,父亲大清早起来就担了两瓮水,把放在闲房的山药粉面醒了出来。二哥搬回了村人借走的木头饸饹床。母亲搬出大瓷盆,腾开笼屉,烧好开水,准备压粉了。
母亲是压粉的老把式,不用求人帮忙。只要有个劲儿大压粉的,拉风箱烧火的就行了。锅里的水早已烧开了,我用一根锥子,将饸饹床糊实的眼眼扎开。压粉,必须按口口相传的配方秘制,一家一个方子。母亲用一个盆子,把一碗山药粉倒进里面,用开水打芡,搅起了一盆亮晶晶的粉芡。然后再用小酒盅量好白矾,再用大碗量好干粉面就能和粉了。压粉要分批和面,一次不能和的太多。那山药粉面又细又滑,和粉的速度要快,不然粉芡温度降低,就揉不到一起了。母亲不顾粉芡烧烫,很快揉好一团粉面,搓成一扎长的剂子,蘸点锅中的开水,填进饸饹床的窟窿里。
二哥力气比我大,他来压粉,我拉风箱烧火。二哥手握饸饹床的压杆,用尽吃奶力气,甚至连一堵身子都压上去。饸饹床吱吱作响,一起一落,那白生生的粉条,一剂接一剂地压到锅里。母亲不时让我把火烧好,那水不能烧的太开了,特别是煮粉的时候,水一开就得再用凉水点破,不然锅里的粉条就煮胖头了。每连压三四个剂子,就用笊篱把粉捞出来,捞到一只凉水桶里让冷水激一下,等粉条冷却后,将粉条捞出。捞出的以后,把粉很关键,在凉水中,长粉揪断,一把一砣,盘如发髻,放入笼中漓水。母亲经过好几次和粉,压完圆粉,再压板粉,整整忙了一上午。最后,用一人一碗现压的粉条,淋点油花,倒点调料醋,滑溜溜的,十分好吃。盘好的粉条,放在外面的背阴处冻上半天,再放到闲房的大瓮里,到过年以后都吃不完。
压完粉条,连后炕都是热乎乎的,母亲准备发面蒸馍馍了。其实家里的白面并不多,生产队每年一个人才能分十来斤麦子。在前几天,母亲把这点麦子经过淘洗,到官村电磨坊,用锥型磨把麦子磨成了白面。那白面前三栏比后三栏的白,都是分开装的。
每年这时节,总有南方侉侉到村里卖红红、绿绿,红头绳,母亲掏上几毛钱,买上两耳朵勺勺红红绿绿,给馍馍点红点。
蒸馍馍也是母亲的拿手技艺,村中婚丧嫁娶,都请她上门蒸制。母亲能把白白面包黑白面蒸成白馍馍,包上冰块做成空心馍馍,包上大山药蛋,蒸出大馍馍……其实母亲蒸馍馍也离不了搭碱、烧面蛋蛋。烧好的面蛋蛋也要一看、二闻、三尝鲜,最后才定形揉面。只到把那面揉的啪啪作响,再用刀切开,看看里面的气孔,是不是均匀,然后才下剂子。揉馍馍也是母亲的一绝,她能用两只手同时揉搓两个,速度很快。揉搓好的馍馍,个头一般大,又圆又光滑。放到笼里蒸上二十分钟,白生生的,个个虚而不实,既不开花,又不塌卜,点上红点后更加喜庆。
蒸好馍馍后,母亲还要蒸上两三笼云卷、枣馍、花馍。那云卷、花馍属于面食中的工艺品,有盘龙卧凤,有鱼鸟花虫,有小兔笨笨,还有男女灵童。这些人人马马刚捏出来,胖眉猪眼的没啥看头,但经过母亲用红枣、红豆、点缀后,再用剪刀梳子一美化就更好看了。等摆到笼里蒸熟后,取出凉凉,点上红红绿绿的颜色,简直就是艺术真品,令人不忍下口。母亲除了给我留几个,把这些花馍、云卷都三三两两送给了她最亲近的孩子们……
蒸完馍馍,母亲又开始摊花了。过去摊花不用玉米面,用的都是糜子面。糜子面的颜色和玉米面差不多,但比玉米面细腻。母亲将糜子面用米汤调成米糊状,放到炕头上发酵一个小时。搬出油光黑亮的摊花鏊子,捅旺火炉,揭去炉盖,把鏊子稳在炉子上,再从猪肉上切一小块带油的猪皮,等鏊子烧热了,用猪皮擦一擦鏊子的凸面,然后舀一勺子面糊,均匀块溜入鏊子里。
摊花儿速度很快,盖上鏊子盖,稍等片刻,打开盖子,一张金黄色的薄饼烙熟了。将薄饼铲起,折叠成半圆放入大茶盘中。只见那摊花色泽金黄,呈不规则火烙花纹,并有孔状焦瘢,十分好看。还有一种米香味道,另人唾涎。母亲手法麻利,一会儿一张,半天就摊了一大摞。那摊花放到外面们冰凉大瓮,冻上一个时辰,凉吃有冰花酥脆,热吃软糯滋味。这摊花也成了年前年后的方便食物,走亲访友的馈赠礼品。
过年之前还的动动干锅,炸点干货。那油炸糕不算稀罕,磨好黄面就能手到擒来,随炸随吃。有一种于油炸糕有异曲同工之处的食品叫糕花子,母亲每年也要做一些。糕花子主要用料也是糕面,要将糕面粉好,要稍软一些,像蒸糕一样呵气蒸熟,在踩糕的时候加入一定比例的白面。白面不能多也不多少,要按配方比例,恰到好处。揉好后,摊在面板上,用擀面杖擀成一大片,用刀划成一扎长们长方形,中间划上两刀,洒点扑面,前后两角对折。把所有的糕花全部切完后,再将炕头铺的席子撩起,打扫干净席子底下的尘土,用木棍架起炕席。腾出两人睡觉的地方,铺一张牛皮纸,将切好的糕花子,铺在热炕上干燥几天。糕花凉好,母亲天天揭开席子观察,要是糕花操作得当,配方正确,在干燥的过程中,不变形,不裂不碎。
在炕糕花的空闲里,母亲又倒腾出小半袋大豆(蚕豆),用水泡上,让大豆慢慢泡发,直至大豆快生芽的时候,剥皮炸制莲花豆。几天之后,泡发的大豆快要生去芽芽,能剥豆壳了,全家人一有空就去抠大豆的壳壳,抠不开用嘴咬,直到把指甲抠的生痛。所有的大豆去了壳,再用清水加矾泡上……那糕花炕干了,母亲在把过年的干货在一天之全部炸完。她抱出油坛坛,将油倒入锅里,慢火把油锅烧开,把炕干的糕花子一一放进油锅。只见糕花在油锅中如变戏法儿,迅速膨胀,比原前大了许多。出锅后,色泽金黄,入口酥脆……
炸完了糕花子,再炸莲花豆子,炸酥的豆子捞了一盆,撒点盐,也算一样年货了……
家里白面不多,要炸的东西倒不少。母亲盘算着就那十来斤白面,炸点麻花,炸点撒子,还想做点糖圪蛋蛋……母亲把炸好的年货收拢到一起,五花八门,花花绿绿,甜甜蜜蜜,是无穷的爱意,是幸福的期盼。这浓浓的年味,就是幸福的象征,是一生中最难忘的记忆………
过年,过年,年年过,那年代的年味不一般……
未完待续,请看下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