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云贵：骆驼牌皮鞋

骆驼牌皮鞋

申云贵

“快去大门口买皮鞋！”刚进屋门，老婆就冲我大叫。

“大门口有么子皮鞋卖？”我一头雾水。

“9楼老王妹妹的皮鞋店关门了，没卖完的皮鞋都拿到小区大门口处理，不分大小，150块一双。”老婆说话像放鞭炮。

“150也不算便宜。”我不以为然。

“人家是骆驼牌皮鞋，名牌，实价要500。有人在手机上查了，确实是那个价。熟人的东西，放心买。10楼的老唐买了5双，2楼的燕妹子买了3双，你快点去，去晚了只怕卖完了。”老婆催促着。

我来到小区大门口，果然，门前的人行道上围了一大堆人。我挤进人群。鞋子就摆在一块木门板上，门板后站着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穿一件快盖到膝盖的红色毛衣，眉毛很浓，一说话就上下扭动，像两条受了伤的毛毛虫。她一边用塑料袋装着别人选好的皮鞋，一边不停地说：“不好意思，亏本买卖，感谢大家照顾！”

我拿起一双皮鞋，左看右看，发现鞋面是两块皮子缝在一起的，针眼很大，线也裸露在外面，有点丑，但皮革却非常柔软。我想：名牌皮鞋和普通皮鞋果然不一样。

我在鞋堆里翻了一阵，没有找到合适的鞋。我的脚大，要穿47码的鞋。

我扫了一眼周围的人，看着他们一个个笑逐颜开地拿着鞋离开，竟有点眼红。

女人说话了：“大哥没找到合适的鞋？”

我说：“我要穿47码的鞋，你这里没有。”

女人不假思索地说：“不好意思，我这里是处理鞋子，没找到就是没有了。”

我转身挤出了人群，女人的话却从后面追了来：“不好意思，我今晚去家里找找，大哥明天再来看看。”

“好，好。”我心里又燃起了一丝希望。

第二天，我又来到了小区大门口，那里依然围了一堆人。女人的记性不错，一眼就认出了我，充满歉意地说：“不好意思大哥，我昨晚回家找了一下，刚好还有一双47码的鞋。这双鞋是我家那口子花了800多块钱定制的。我家那口子也是大脚，他说这双鞋不卖，要留下自己穿。”

女人说得没错，大码鞋一般要定制，我穿的鞋就是定制的。将心比心，一双定制的鞋子，谁都不会处理掉。我没有多说，失望地挤出人群。女人的话又从后面追了来：“不好意思，大哥，要不你明天还来一下，晚上我和我那口子商量商量，看能不能把那双鞋让给你。让你跑了两次空路，真不好意思！”

我听了，心里一热，感到血在身体里乱窜。

第三天，我再次来到了小区大门口，那里还是围了一堆人。女人一见我，马上拿出一双崭新的鞋：“大哥，这双鞋你拿去吧，都是熟人，一样的鞋我也不能卖两样价，你给我150吧。”

我心里又是一热，眼泪都差点出来了：“那怎么行？我给你300吧。”

女人脸上的“毛毛虫”扭动了几下：“不好意意，多谢大哥，多谢大哥！”

两个月后，我去邻县办事。

已是冬天，寒风呼呼刮着，像刀子。在进县城的十字路口，我听到有人用喇叭大叫：“骆驼牌皮鞋，不分大小，一律50元……”

我好奇地走了过去，路边的鞋摊上果然堆满了骆驼牌皮鞋。巧的是卖皮鞋的女人正是老王的妹妹，可奇怪的是她居然没认出我。

我故意问：“老板娘，有47码的吗？多少钱一双？”

女人看了我一眼，说：“不好意思，也是50块一双，不过要定制，很快的，两天就有货。”

我胸口好像被人重重地打了一拳：“这……这么快？是本地生产的冒牌货吧？”

女人脸上的“毛毛虫”跳了跳：“你以为名牌鞋子这点钱就能买到？”

我苦笑：“也是，生意好吧？”

女人使劲跺了跺脚，又把双手伸到嘴边哈了口热气：“唉，生意越来越难做了，我在这里冻一天，很难卖出一双鞋，吃饭都困难了。”

果然，路上的行人络绎不绝，却没一个人在她的鞋摊旁停下脚步。

我说：“我告诉你一个做生意的秘诀吧。”

女人脸上的“毛毛虫”扭了扭：“你？”

我说：“卖真货，说真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