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灯花:芦苇塘纪事/啼笑皆非的村里传奇
芦苇塘纪事
红灯花
一
乌鸦岭村是个只有十几户人家的自然村。村的东西南三面,是平坦的田地,唯有村后北面,是一个杂树丛生的小馒头山丘。
听老人讲以前这山上常年累月栖息着成群的乌鸦,时断时续的叫声让人发怵。村上人都不怎么去那里,也习惯叫这山包包为乌鸦岭山。这乌鸦岭山离乌鸦岭村也就半里地,阿莲小时候就跟着爷爷,去过那里的红薯地一次,结果奶奶知道后,责怪了爷爷半天,一再嘱咐阿莲不能再到那山旮旯里去玩。
阿莲懂事后才听村上人说,乌鸦岭山上曾经枪毙过人。这事已经是很久远了,那时候阿莲的爸爸也才只有几岁。大概是一九六七年初冬时节,县城周围适合做法场的,也只有这个离县城七八里地的乌鸦岭山。当年政府在乌鸦岭山脚下的一块乱草杂树丛中,依法枪毙了两个反革命分子。听说都是有文化的人,写了什么反动文章。枪毙时两人的鲜血和脑浆溅了满地,山上的乌鸦哇哇叫个不停,过后连着下了几天冷森森的细雨,整个乌鸦岭山笼罩在一片氤氲之中。从此,这村后的山里就更加鲜有人迹。也只有村上几个胆大的老人,去那里开点荒,栽几垄红薯。或者村上死人安葬时,一路炮仗哔哔啪啪送至那里的祖坟山地。其余时候,就只有乌鸦哀嚎,荒无人烟。
不知是哪一年了,县里水泥厂看中了乌鸦岭山脚下的土壤,说是拌和在水泥材料中,烧制出来的水泥成品,能达到国家一级标准。于是,推土机和拖拉机一齐进入,没日没夜地挖地取土。渐渐的,乌鸦岭山脚下挖成了一个方圆三四十亩的大坑,连着山体也挖了近半。后来,土取尽了,这大土坑也就自然成了一个大水塘。村里人忌讳这个地方的不洁,也没有利用起这个水塘养鱼放虾的,任凭它杂草丛生的。慢慢的,这塘边上天然自生的长满了芦苇。渐渐的,逐步连块成片。春夏时节,芦苇枝繁叶茂,绿油油的一片,引来阵阵翠鸟乱串。甚至于还有几只绿头野鸭游戏水面,栖息乐居。胆大嘴馋的村上几个毛头小伙子,大白天的来这芦苇塘网鱼,竟也能捕获到些许野生鲜货。不过没有胆大的,敢脱衣下塘任性耍水戏玩的。
这荒山野岭的芦苇塘自然成了一道无人问津的风景。春去秋来,芦苇花开。白茫茫的一片,随风摇曳。毛茸茸的花絮飘忽,当空飞舞,沾了不远处村上人家晾晒的衣服被子,似乎有意亲近人气,给寂静的乌鸦岭小山村些许活力。不过,世事难料,命运难测。九零年的这个季节,阿莲的姑姑小珍,在一个冷风凄凄的晚上,悄悄跳入芦苇塘自尽了。当村上一老头到村后山上砍柴火时,看到山脚芦苇塘中浮着的小珍尸体时,已是小珍入水三天过后。家里人以为她一直在学校上班教课,怎么也没有想到她会从几十里之外的农村村小,跑回家后的芦苇塘了此一生。家里人只知道,小珍去年师范学院毕业,原本应该分配在县城中学当老师的。因为在大学时参加了学s潮运动,表现不好,毕业分配到了一个偏僻农村小学任教。自此以后,爱说爱笑的小珍就变得忧郁寡欢,整天没有一丝笑脸。最后竟是悄无声息的投进了芦苇塘,让活着的家人情何以堪?
乌鸦岭村上人都说村上的风水不好,是起先的政府枪毙人所造成的。就连村上难得的大学生小珍,也遭此牵涉而亡了。如今的乌鸦岭山上也不再有成群的乌鸦哀嚎,芦苇塘也依然年年风起草长。然而,村上人还是习惯不亲近它,甚至于有几户人家,搬离古宅,避而远之。到是阿莲的父母一反常态,这几年来频繁出入于芦苇塘。
阿莲的父亲在夏季里,会用丝网在芦苇塘里网点野鱼上街卖卖。也买点鱼苗投里面养养。秋冬季节,割下根根芦苇花枝,捆扎成芦苇扫把,拿到市场上,城里人往往一抢而空。有外人眼红这份天然收入,曾经来芦苇塘捕鱼。结果鱼没有抓到一条,吓得掷掉鱼网,跑回家莫名其妙的大病了一场。问其缘由,说青天白日里看到芦苇塘中人影游来晃去,披头散发,哀嚎哭泣。啧啧,这事弄得诡异非凡,别人哪里还敢靠近芦苇塘。
说来也奇怪,阿莲的母亲到也不惧怕什么。她一人也竟有胆子神情自若的去芦苇塘捞鸡头米。这芦苇塘没人为的污染,水质清澈,芦苇,水草茂盛。不知何年开始,这鸡头米茎叶像睡莲一样渐渐铺满了塘中央。鸡头米学名芡实,在溧阳俗名叫鸡灯脯。象莲蓬一样的果实,在秋季成熟后,剥开外壳,里面的粒粒圆果,肉白似糯米,煮熟可当零食,可烩成菜肴。具有益肾固精,补脾止泻,除湿止带功效。阿莲的母亲弄这东西,目的也是拿到市场上卖几个钱。虽然说现在阿莲也嫁人工作了,家中也没什么负担,但衣食住行天天要花钱。几亩田的农物收入也微薄,年纪也大了,出门打工也没单位要了。农民又没有什么退休劳保收入,平时不想着法子挣点开销钱,日子也的确清苦的。
阿莲的公婆倒是有福之人。都是行政事业单位退休,退休工资高又稳当。婆婆现在的爱好就只有广场舞。每天早晚在市政府广场风摆杨柳,腰枝屁股扭得如同十八少女般妖艳。阿莲的公公是部队转业干部,退休金高得离谱。如今退休后,爱好广泛。学摄影,书法,太极拳,而最喜欢的还是钓鱼。听阿莲说芦苇塘里的野鲫鱼条条斤把以上,乐得坐在塘边一呆就是大半天,非要钓个满兜网才尽兴收杆。他是行伍出生,自持一身正气,根本不把芦苇塘的鬼魅传说放心上。倒是回了城里,有次晚上逛街散步误人花柳巷,经不住年轻风尘女子诱惑,头脑发晕,上了桃花淫床。结果被公安便衣逮了个正着……过后闭门思过,细想缘由,思前虑后,觉得是受了芦苇塘之秽气。
阿莲一日回娘家,说了公公这丑事。阿莲娘惊叹道,难怪你公公近日子,经常要你回来拿鸡头米吃了,老头子原来也知道,这东西补肾添精啊!哈哈哈!还怀疑我们芦苇塘害了他呢,芦苇塘怎么不害你爸爸和我啊?
二
乌鸦岭村后有座小山包叫乌鸦岭山,乌鸦岭山脚下有个芦苇塘。这芦苇塘边上发生的稀奇古怪事情,一件连着一件,让人唏嘘不已,哭笑不得。
话说有个浙江老板看中了芦苇塘这天然水质,想租赁下来放河蚌养珍珠。芦苇塘这荒野之地原来属于乌鸦岭村,因为发生了人命血光不吉之事,所以一直荒废,无人农事。这下有外地人要来租用了,如同天上掉馅饼,横财来了!村民们饭余茶后的话题,一下子转移到了这平时鲜有问津的芦苇塘上来了。
大家不用招呼,就自然聚集到了一起,讨论租金的多少,怎么样分这笔钱,是按照每户一份呢,还是每个人头一份。人口多的人家,要求按照人头分,人口少的人家,建议按照户头分,人口适中的人家,拿不定主意,默默观望不表态。这样的村头自发聚会开了几次,意见不能统一,闹得大家倒是分了派别,心里各自打着小九九,甚至于有几户人家竟然吵红了脸,迎面相逢也板着脸不再招呼言语。
村上的村民小组长,如同干涸河塘里的泥鳅,淋了场瓢泼大雨,兴奋得天天跑到村委会,问讯浙江老板何时来付钱。村委主任明确指示,这芦苇塘早已经是荒废之地,不属村民私人承包之地,权属和利益均属村委集体所有。这次的租赁收入,乌鸦岭村村民不可能分得。这笔租金属于村集体所有,村民不得私分。
村民小组长象烈日下的茄子棵,一下子打了蔫。垂头丧气回到村口时,正碰上两户人家,为这租金分配方案而吵架争执。双方高一句低一句的,喉咙一个比一个响。吵到激烈处,两家女人不光是蹬脚拍屁股,竟然动起了手,一个揪头发,一个拽领口,双方撕打得衣不遮体,白花花的奶子一览无遗……
见了小组长,村民纷纷围拢过来问讯。当得知这租金不能分到每家每户手中时,大家一下子炸开了锅。吵架的也不吵了,平时为这事有分歧的,也交头接耳的唠叨开了。大家意见出奇的统一,一致决定前往村委去讨说法。
新一天来到,村上每家每户都出动了人,一齐闹轰轰的,来到村委办公室。见到书记和主任后,就拍桌子摔板凳的吵闹开了。大家异口同声的要求村委,必须把租金如数的,分发到乌鸦岭村村民手中,村委集体不得截留而侵占老百姓利益。
村支书面对群愤纷争的乱轰轰场面,什么也没说,黑着脸,夹着公文包,调转屁股往外走,欲回避。乌鸦岭村民见支书不表态,就跟着支书屁股后面追问。这时的村主任实在憋不住了,开口大声吼了起来,“吵什么啊?浙江老板已经决定不来租地了,你们分什么啊?”
顿时,一片寂静,村民个个噤若寒蝉。心急的村民忙问主任,”浙江老板是不是真的不来了?”主任猛吸了一口烟,长长地吐出来,沮丧着脸说,“人家跑几百里外的巢湖弄去了,还来个屁啊……”
村民们面面相觑,一时鸦雀无声。片刻后,不知是哪个悻悻的喊了一声,“回家啰,该干嘛就干嘛去啰……”
【作者简介】红灯花,生于苏南农村,求学于苏州,就业在杭州。爱好文学,喜欢舞文弄墨,并积极参与农村支教公益活动,相信知识可以改变命运。
感恩作者授权 绿 汀 文 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