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乡情65】宁建新：童年的月食／今夕对比，世道人心令人潸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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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年的月食

宁建新

月食，又是月食，一轮圆月被“天狗” 咬得残缺不全，鲜血淋漓，星星们眨着惊恐不安的眼睛。乡村很平静，只有家家户户的电视声嘈嘈杂杂。望着孤军和“天狗”作战的月亮，我的记忆深处响起一声“天狗吃月亮了！呵叱——”的呵斥声。紧接着，这声音从山梁山腰、沟谷平地的每一家门前响起。汇成一片急促雄浑的呐喊。伴着这潮水般喊声的是铜锣的“镗镗” 声，铁器竹器的击打声，鞭炮的劈啪声，还有鸟铳的轰鸣声。它们似惊涛骇浪似万马奔腾喧嚣在我童年的记忆里。

童年的夜晚没有电灯电视。多半的夜晚，我们一群屁大的孩子就在外面疯玩。月亮不管是缺是圆，总是热心地为我们照着亮。有时她迟迟不出来，我们就去问爷爷，爷爷答月亮菩萨去会太阳菩萨了。那时的老人们对太阳月亮充满敬畏。我们被告知不能用手指指月亮，如果不小心指了月亮，就得赶紧双手合什拜月悔过。

在不知不觉中，可恶的“天狗”扑上来吃月亮了。它一口咬下去，月亮就缺了。缺了的那一点呈暗红色，象流血了。最先发现的人会大喊一声“天狗吃月食了，呵——叱！”象是听到号令，在外面的人跟着大喊起来，在屋里的人不管正在干什么都会冲出来加入驱赶“天狗” 的队伍。有人拿出铜锣又急又猛地敲，我们一帮孩子也跳着脚喊，一手拿一块石头狠劲敲出声响。在我们小小的心眼里，有一点恐慌，但更多的是一定要赶走“天狗”救出月光菩萨的信念。但月亮还是一点点被吞噬，我们的驱赶声越来越有力。爷爷拿出狩猎用的鸟铳，装上硝药铁砂朝天上放。“天狗”贪婪的大口不停，我们的吆喝声也更急。受惊吓的“天狗”被迫将吞进去的月亮往外吐了。我们的吆喝更加干劲倍增。终于，“天狗”被吓跑了，月亮重获新生。我们嗓子都哑了，全身精疲力竭。但我们都笑了。在我们小小的心里充满了喜悦和自豪。

经历了几次和爷爷奶奶并肩驱赶“天狗”的胜利后。我们都进了学校，也知道了“天狗吃月亮”是怎么一回事。我们都有点泄气。我们把月食现象解释给爷爷奶奶听，爷爷奶奶笑着夸我们“读书了，晓得科学了。”我们说：“再出月食，就不要急了，也不要喊了。”爷爷奶奶答应：“不急了，也不喊了。”

但下次出现月食时，爷爷奶奶照样喊，喊得不遗余力喊得声嘶力竭。山村照样如临大敌同仇敌忾。我们一群读书郎都去拉去劝各自的爷爷奶奶，换来的却是爷爷的呵斥：小孩子懂啥？

我们都觉得爷爷奶奶太可笑，甚至有点愚蠢。

有一个夜晚，山村里来了几个贼。当第一声“抓贼”的喊声将人们从睡梦中惊醒，整个山村沸腾了。男女老少点着火把打着手电提着马灯，举着锄头扁担从各自家里涌出来，围追堵截搜。五个贼无一漏网。还有一次跟爷爷去赶集。他发现几个扒手正在行窃。便怒吼一声冲上去。集市上的人们群情激愤立即将扒手围了个水泄不通。几个扒手掏出匕首企图顽抗，几根扁担毫不留情地打上去。扒手们匕首落地，束手就擒。

通过这两件事，我隐约觉悟了爷爷奶奶们为什么要那么不遗余力地驱赶“天狗”。那是山里人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古道热肠。那是众志成城共御强敌的必胜豪情。

后来，爷爷奶奶们陆陆续续上天了。再后来，贼进门无人敢抓了，扒手公共场所扒窃更是无人敢喊了。

一轮明月被“天狗”无情吞噬，也无人为她呐喊助威，再无人为她驱赶了。她只能孤独地与“天狗”斗。虽然她每一次最终都赢了。但赢得很寂寞，赢得好凄凉。

站在窗前，看月亮孤独地挣扎，我鼓起勇气向着正在疯狂施暴的“天狗”大吼一声：“天狗吃月亮了，呵叱！”娘上前摸摸我的额头，说：“我还以为你发烧呢。”正在看电视剧的老婆骂：“你发癫发狂啊！”儿子问：“老爸，你这是愚昧还是幽默啊？”

【作者简介】宁建新，湖南省作家协会会员。有作品发表在《湖南文学》、《今古传奇》等。

感恩作者授权  绿 汀 文 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