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洗澡
洗澡是让人高兴的事。特别是在冬天,被寒风冻麻了的脸,一接触澡堂里暖烘烘、热腾腾的带有一股子“人味”的热气,就会象水发木耳一样舒展开来。
四十瓦的白炽灯因水气迷朦而将刷着暗红油漆的柜台、里面积着焦褐色茶垢的搪瓷茶缸、码在灰色格子橱里的黄塑料拖鞋,以及澡堂老板那张黑瘦的脸和谐地黏糊在一起,看上去颇有古典派油画的韵味。
“又带公子来洗澡啦!喏28号老位子!”随着一声略显沙哑又不乏热情的招呼,储衣柜的钥匙和拖鞋早就递到了跟前。我照例会和其他老主顾一样,微笑着点点头,接过这些东西,牵着儿子的手,意完神足地走上不满5长的红地毯,掀开厚厚地棉门帘进入更衣间。这就是我家楼下不远处的一家小浴室。
许多人认为,浴室的大小好象并不直接关系到洗澡的质量,只要有水,并且水是干净的就一定能洗干净。
然而有许多人却并不这样认为,他们往往追求的是通过洗浴这种形式而达到一种真正意义上的放松,我的姑父就是这样。
记得我小的时候,常州城里最好的浴室叫健康浴室。健康浴室里最好的雅座要五角一位。那时一般洗个澡只要五分钱, 八分钱的就可以在大堂里有个位子躺下了。雅座间里穿着整齐的服务员谦恭和顺,似乎总是会在你需要的时候就出现在面前,及时地递上热热地毛巾,轻声细气地和你谈话,又适时地消失。
我那时根本不懂什么休闲,反而觉得这里没有大堂里热闹有趣。没有在烟雾缭绕的空中飞来飞去的手巾把;没有劈啪作响节奏鲜明的敲背声;没有立在门边,将手巾转得象撑开的伞一样的小伙计;也没有瘦得三根筋绊个头的男人们,互相弯曲着手臂,脖粗脸赤地在躺椅边的小茶几上扳手腕……这里只有洁白的毯子,透明的玻璃窗、喝完了又给及时续上的茶水以及姑父轻轻的鼾声。
姑父醒后,会叫上小笼包或是小馄饨算是吃点心了。
直到我长大后才渐渐明白了洗澡不但是一种个人卫生行为,还可以是一种享受。
洗澡这种私人行为在社会生活中却有非常特别的意味。
比如现代明星们作秀时往往会说,我到基层去送文化,连续三天都没有洗澡了;古代帝王们在祭祀时更有比较严格的规定要“斋戒沐浴”;豪放的古罗马人可以造个能容纳一万多人的大浴室,将浴室变成了社交场所;而印度教的教民将在恒河中洗澡赋予了宗教色彩,以至经常因人数众多组织不善而发生惨剧……
最令我感动的是一个这样的故事,在一个严重缺水的偏远山区,人喝的水要从几十里外运回来。村里终于出了第一个大学生,经过村委会特批,每户出一瓢水,让这个大学生痛痛快快地洗了一次从出生以来的第一次澡。2004.04.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