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他老了
(朗读者:天意女郎)
2000年春天,他来到我家。
说是家,也就是个小窝。刚毕业来京的我,租住在校场口的四合院里。宽敞整洁的四合院,那是电视剧里的场景;拥挤混乱的大杂院,这才是真实的生活。在一座座不大的院子里,所有能利用的地方都被盖满了小平房,只留下一人一车通行的小道。这车,自然是老百姓最常用的自行车。这里,应该是最接地气、最市井的地方。
因为地下水管渗漏,小屋的水泥地板常年潮湿;因为只有一扇酷似牢房的小铁窗,这里常年不见阳光。冬无暖气、夏无空调,来京后的生活,居然回到了最“自然”的状态。偶有鸽子飞过小窗,屋内的我,竟生出折翅难翔的惆怅。
在理想与现实的撞击中,他来到我身边。
明明是一只小奶猫,举手投足却像只小白鼠。他迅速适应了环境,在小屋里划过一道道银色的闪电;他身手敏捷,经常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从我的脚跟一路竖直窜上我的肩膀,让人至今犹记那“惊悚”的感觉。于是“闹闹”这名字,非他莫属。
调动起儿时养狗的经验,我给他用菜汤拌了米饭,他闻了闻,走了;我喂他饼干水果,他舔了舔,走了。在他饿得嗷嗷的叫声中,我束手无措。慌忙中请教了养宠达人,我才明白有种动物只吃肉食,有种粮食叫做猫粮,有种如厕需要猫砂……
夏日里,我抱着他在大杂院附近溜达,看着那些来来往往为生计奔忙的身影,听着那些穿着花睡衣的男男女女琐琐碎碎地聊着家常,一人一猫,与他们一起,在这样的黄金地带过着卑微却努力寻找小快乐的 生活,在这样的简屋陋室里日复一日地体验着人生的酸甜苦辣。
冬日里,我和他蜷缩在一层层加盖的沉沉被窝里,看着小窗外大片的雪花飘落,感受着零下17度带来的彻寒。他枕着我的胳膊,满足地打着小呼噜,仿佛时间停驻在这一刻,这一天,这一年……
那一年,我用他的名字注册了QQ。这一用,就是17年。期间,我们曾经一年搬一次家,直到我在北京扎下了根。期间,我经历了调动、成家、生子,再苦再难,却从未想到将他抛弃。
女人爱花。有年夏天,我兴冲冲地从昆明带回了整箱百合,他中毒了;有年春节,我养的水仙终于开出热闹的花朵,他又中毒了。我抱着他一路跑到动物医院,慌乱而无助。想到一时之失,也许就会让他离开我,便生出无限后怕。因为,他于我,不是消磨时间的宠物,而似相依为命的亲人。
如今,他已年迈,如同百岁的老人,再也不能上蹿下跳,但他那明亮清澈的眼睛却从未改变;再也不能远远地听出我的脚步,但对我的依赖却从未减少。
人说,不负责伤别人,太负责伤自己。但这种依赖,我于他又何尝不是。最难的岁月里,他听我倾诉,间或喵地一声表示认同;最苦的日子里,它陪我左右,用小小的暖暖的身子给我力量。
恍然间,17年。17年,足以把我的棱角磨平,让我不再相信天长地久的爱情。但他纯净的目光,让我面对世俗的丑恶,内心始终柔软而善良。
闹闹老了,睡意沉沉。我坐在他的身边,静静地,追梦当年的眼神……
上一篇:从“啃”红楼想到的
云无心,以出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