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于竹林 | 第204天


 张 
会议主题是,安住当下展望未来,已经演讲了近过半的人,大多师父是说现实中如今各自的状态。虽未演讲,脑海中也盘旋这个主题。
展望未来,忽然暗问,以后,我会在哪里,会是什么样子?
一位师父发了一篇文章,有图有文字,文章是总结他为僧之后各个阶段的事。
文中有一张配图,是逼仄的房间,地上摆满了锅碗瓢盆,两位师父蹲在地上,正端着碗吃的不亦乐乎。共同看镜头的刹那被定格了一张真实的照片,照片配文写道,我不相信读佛学院,你没干过这事。
读着文章,忽然想,我还真没干过这种在寮房里自煮,蹲在地上吃饭的事。似乎在俗家的时候也没这样做过,吃饭就是吃饭,端起碗,坐着吃。如今为僧了,没有特殊因缘,又在寺院,却这样蹲在地上吃饭,我有点不习惯。将小小的师父们合住的房间当做是厨房,煮食物,让我也觉得别扭。
如今的寮房,师父们每每有空,也会煮,我是避走。很多时候,不参与的我,十分另类,而让我参与,似乎习惯中很难,心里有股根深蒂固的洁癖级别的排斥。
寺院大殿侧面是老师父的寮房,二楼的阳台常常被晒被子,被子歪歪扭扭耷拉下来,每每游客从大殿侧面经过,瞅着陈旧到几乎看起来脏兮兮的被子,不是我的,我却觉得别扭,总是有股冲动,想将被子拉回去,晒到楼顶。
寺院的一栋楼,窗台,阳台,楼道,到处是花草盆栽,花种类繁多,长相迥异,大片大片堆积在一起,看不出美,倒霸占了半个楼道。放在阳台栏杆上的花盆,很怕一不小心蹭下去,每每经过,格外悬着心小心翼翼。整栋楼,因为这些无处不在的花草,远远看去,楼像是被这些七七八八的盆栽包围。
隔壁房间是会议室,每每打开门,桌子上盆栽的花好看,但总是被我担心,会不会弄脏了边上的书籍文件。
自为僧不碰植物,不养花草,前段时间捡到一棵多肉,养一养,根部还生出虫来,果断抛弃,就再也没有触摸过花草植物,以致怪癖到常常想,花草,大可摆出来供大家一起看多好,让花草占据生活空间,而且花费大量的时间打理,有点接受不了。
……
初次进禅堂,不会跑香,晃悠悠慢腾腾走在外圈,身后精干的小师父忽然对新来的我说,僧值师父在外面叫你。我一愣靠边站,准备出门,身后的小师父擦过我,跑香飞快,瞬间超出近半圈的距离。
出门恰好遇到僧值师父,师父说,你不在禅堂,出来干嘛。
我说,有位师父说,你在找我。
僧值师父一愣,我什么时候找你?进去吧。
反应过来,被小师父给戏耍了,跟在我身后跑香的小师父嫌弃我跑香像是散步,一句话就将我诳了出来。小师父的调皮聪慧让人不禁莞尔,难怪,我一腾地而,小师父迈开步子跑香。
早殿后,禅堂的香板,响彻在大山深处,由慢到快,三遍香板声,一定的时间间隔,一定的敲打法度。从香板声开始响起,师父陆陆续续进入禅堂跑香,到咚的一声木鱼响,每个人都可以不慌不忙的静默完成随众的事,既不觉得时间紧,也不觉得慌慌张张惦记迟到,似乎香板之间的时间间隔足够完成早殿之后的所有事情。
禅坐开静,是在山门口的打板声响起之后,然后次第出堂,排班去观堂,准备早斋过堂。
一整天,无论是大山里的唱钟打鼓声,还是万籁寂静中的禅堂敲板声,亦或是过堂云板开梆声,大山里的日子,因分工明确,每一位师父都能在按部就班中做了不少事。
初次到温州,早殿随众上殿,大殿满满一堂,全是年高腊长的师父,几百的师父,一身咖啡色的袈裟海青,安立不动。
木质机构的殿堂,连同拜垫都是同样的颜色,门口悬起一条条下垂的幡,幡上吊着的铃铛随微风叮咚,中间的金色佛像高大庄严。
早殿绕佛,师父们集体唱念观世音菩萨圣号,一起唱念的声势浩荡,忽然让我感动到差点流泪。感动竟然可以和这么多师父,在这样美好庄严的殿堂,正值四周寂静天色仍暗的清晨,一起唱念菩萨圣号。像是时地因缘对上了,忽然就击中了内心的那抹随着圣号称念声的感动神经,而后再也未曾出现过这样发自内心的感动。
第一次参加普佛,高大庄严的僧值师父,在寂静的大殿中间跪拜,一声大罄敲下,声音荡漾浑厚悠长,师父那句拉长了腔调,心包太虚量周沙界,仿佛唱出了一股彻通天地般悲壮的味道,入耳,让我浑身一凛。
诵戒的香华铺满地板,庄严的诵戒仪式毕,全体静默之中,维那师父那句铃鼓配合独自一人的唱诵,忽然有股时光易度,命亦随减的警惕苍然之感。
……
展望未来,忽然就将过去这些残存记忆中的点点滴滴细数了一遍。
展望的未来,我展望的未来竟然全是关于环境。
常常想,假若有因缘,我当是身处这样一所寺院。既有大众僧一起熏修的感动,又能有独自的空间,安放我的那些诸如房间不煮饭,不养花草的怪癖,那该多好。
……

第204天,我说:

读书时候,
我的路线是
教室、宿舍、食堂
如今我的路线是
大殿、寮房、观堂
原来
人一生的路真短,
三点画一条线
然后不停往返
人一生的事也无外只有三件
吃饭睡觉
还有符合身份的正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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