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展:十几万公里的母爱

生命是一个过程 也是一种目的

我站在母亲身后

看她虔诚地对着菩萨磕头

她斑白的头发刺痛了我的眼

我突然也想跪下

向她磕头

十几万公里的母爱

吴 展

外婆一共生育了七个子女,母亲排行老六,也是最小的女儿。当时家中条件艰苦,外公外婆在村里挑河(外婆只能拿到七分工)挣不到什么钱,却要养活九张嘴。母亲常说,她小时候最幸福的时光是在半夜,等外公外婆挑河回来,在昏黄的煤油光下,兄妹几个分着他们省下来的白面馒头。

母亲受生活所迫从小就自立自强,打猪草、插秧、割稻、卖柴火等本事一个都没落下,一放学就抄起自己的小竹篮跟着哥哥姐姐出去忙农活,等到星星在天上眨眼才回来。15岁的一天,她和外公说她不想念书,脑子笨学不进去。就这样,一个初中辍学的女孩开始在毛纺厂工作,过了几年认识了我爸,又过了几年生下了我。

01

我小时候是在上海长大的,但外界的繁华与在城市中颠沛流离的我们隔了层膜。只有我坐在背篓里听着父母一路的叫卖早点声,才与形形色色的城里人有丁点的交集。后来,父母赚了点钱盘下了一个门面,我童年的记忆才慢慢有了色彩。

忘不了,有一天深夜,房间太暗也不知道几点,我尿床了。我摸了摸左右他们都不在,便摸索着起床,哭着喊着踉跄着向店的方向走去。在店的拐角处,我看见小小的门面里,母亲的头发在风中凌乱着,冻得通红的手拿着铁棍用力下凿疏通着火炉,嘴里哈出的冷气像条白丝带蒙着她的脸。父亲则在一旁双手揉着面团,忽地拉长在板上猛地一拍,又洒点面粉继续揉。一阵风吹来,在父亲脸上点上几朵“雪花”。

我生性顽皮,父亲对我的教育方式就是扇耳光,个数与我犯错程度成正比。母亲多维护我,常一把抱过我,瞪着父亲说:“别把娃脑子打坏了!”

02

父亲从我六年级开始外出打工,也就春节的时候带着钱和一年的疲惫回来过年。也就是那时,母亲为了我的教育开始了陪读生活,一直到我高中毕业,整整七年。

七年间,我们在学校外租房子住,学校换了三所,住处却不知换了几个。她和孟母一样,总是竭尽所能给我最好的学习环境。

那时家里有四亩半麦地和零零碎碎加起来一亩多点的花生田,母亲为了能多挣点钱,还做起了保险。我读书的地方在县城,保险公司在市里面,可她的办公地点却在乡下。她咬咬牙买了辆摩托车。

那个时候女人骑摩托车还不常见,更别说母亲天性就胆小,车速从没到过40迈。周末坐她的车回家还经常嘲笑她没路边自行车骑得快。可就是这个速度,她上午骑车回去办公,下午到市里面参加培训,风里来雨里去一直坚持了七年,细细算来得有十几万公里。

03

我读初二的一个下午,放学回家在楼下没看见母亲的摩托,回到宿舍也没找到她。晚上还有数学测试,吃饭时间就半小时可怎么等她都没来,我气鼓鼓地塞上几片早餐剩下的面包甩上门准备去学校,刚到门口就看到我的母亲,她就在巷子口。

天呐,什么时候下了这么大的雪,我知道她披着的是橘红色的雨衣,围着的是黑色的围巾,带的头盔应该是蓝色的,可我只看见一个雪白的人儿在湿滑的路面身体前倾,瘦小的身子用左脚撑着地、右脚踩着刹车,一步一步颠了过来。

我不知道下雪了吗?不,我知道,可一心读书的我竟忘了外面飘着的大雪中还有我的母亲!

04

高考前一个晚上,母亲端了一碗面过来,神秘地说:“林婶讲古德寺的菩萨最灵了,我求了一个多月终于求了碗如意面,快点吃,汤也要喝掉。”后来我知道,为求这碗面光香火钱就花了好几百。平时隔了好几夜的菜都舍不得倒的母亲,竟然这么舍得!

在知道我考上军校后,母亲又大方了一次:她请了一个戏班子唱大戏。要知道,在我们那里,可只有红白喜事才会唱戏啊!母亲说,这是为了还愿,感谢菩萨保佑我考上大学。

我站在母亲身后,看她虔诚地对着菩萨磕头……她斑白的头发刺痛了我的眼,我突然也想跪下,向她磕头:这七年两千多个日夜,摩托车十几万公里的路程,她风雨兼程、披星戴月,始终陪在我左右——她是我心中的菩萨。

05

岁月匆匆如流水,军校五年如白驹过隙一晃而过,我毕业也有半年时间了。

这几年,我长高了、黑了、壮实了,也开始独立生活。每年寒假回去,母亲总是说我怎么这么瘦,然后开始埋怨陪读时没照顾好我。其实我知道,她只是怀念以前朝夕伴我的日子。

因为工作原因,我有两年没回去了。父亲前段时间打电话给我说,母亲现在睡眠不好,经常性头痛、失眠,说梦话还喊着“展展”……

听到这,我的心猛地一颤:我的母亲啊!0

全家福


(0)

相关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