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水城与居延海
黑水城与居延海
(2010.10.3)
(胡杨叶正黄)
(沙漠掩残垣)
(死树林)
(向居延海补水的弱水河)
(黄昏时分的黑水城)
此次自驾行拟去两座故城,一是七百多年前被废弃的黑水城,二是一千多年前被废弃的统万城。黑水城紧挨巴丹吉林沙漠,位于内蒙巴彦淖尔盟额济纳旗;统万城挨着毛乌素沙漠,在陕西靖边。黑水城和居延海相隔90公里,额济纳旗达来呼布镇位于两者中间。
9月27日晨上G6(京藏高速),因堵车从集宁下高速,绕道岱海、凉城到呼和浩特,再上G6经包头、临河抵乌海。翌日经乌吉力,沿巴丹吉林沙漠边缘入无人区,夜抵额济纳。第三日去黑水城、居延海和胡杨林。
远远看去,耸立在蓝天下的黑水城佛塔显得突兀而高大。穿过瓮城沿着过去的马道位置上城,见立于城墙上的几座佛塔的基座、塔身和塔刹大体完好,只是装饰性外层有大面积脱落。向北望去,部分城垣已被起伏的沙漠长龙所吞噬。狂风吹来,沙粒如水流一般漫过城墙,在城内沙丘上留下无数平行水波纹曲线后,在流沙尽头化为不规则的旋风,扬起人们难以躲避的沙尘。
黑水城周长约两公里,城墙高三丈,街道和房屋布局轮廓历历在目。在曾经繁荣过二百多年的街道上行走,从老窗户位置的残墙下瞭望,在曾经掩埋文书的深井位置驻足,漫天沙尘不离不弃,时刻追随左右。繁荣故地,悲凉故城,此风好大,似不休止,一刮就是几百年。
黑水城为何被废弃?有的说是630多年前明军大将冯胜将黑水河改道,切断蒙元守军水源,明军在元军投降后弃城。有的说黑水城被废是由于不可逆的自然环境的变化。
在冯胜故事发生前一百五十多年,守城的是西夏士兵,攻城的是蒙古大军。西夏军队至死不降,但失衡的战斗力已无法改变失败命运。估计在城破之前,守军将重要文书埋在认为可靠的地方。蒙古军队嗜杀,对文件不感兴趣,这才有了600年后西方掠夺者在黑水城掀起的寻宝浪潮,西夏文字写就的纸张在世界文化史上才有了自己的一席之地。
在此之前,无论是黑水城还是居延海,包括现额济纳在内的黑水河流域广大空间,曾是万物生长的乐土。但后来却改变了模样。
黑水城最终被废弃的原因或是出于人为,还是由于天灾?所谓人为,是指明军收缩防线,主动放弃黑水城,并排除了蒙元残部占城后可利用的任何条件。明军退守酒泉、张掖一线后,由屯田带动了农业大开发,灌溉面积逐年扩张,充沛的黑水河再难回到过去。
所谓灾变是指突降灾难,导致沙漠侵入,河水断流,黑水成为死城。
也可能是二者合一,战争在改变额济纳社会结构的同时,也冲击着它赖以生存的自然生态;灾变在改变自然生态的同时,也迫使当地社会结构做出新的根本性选择。
随着黑水城被弃、黑水河季节性断流和沙漠的持续欺凌,居延海不断收缩湖盆,无奈地改变着自己的容颜。
当年,居延海曾是丝绸之路北线上的明珠。跋涉者冲出沙漠戈壁的围困,来到居延海身边,望着万顷琉璃,捧一掬甘甜清波,远行游子心旌摇荡,怎不泪流成行?王维临时去边塞出差路过,为居延海风光所沉醉:白色的狼烟从沙漠深处冉冉升起,一轮红日从浩荡的黑水河面徐徐下沉(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从那一刻起,感动千年的史诗性画面得到定格,居延海的抽象名词成为圣洁的图腾萦绕在人们的心头。
今天的人们,再走近居延海时,除了飞鸟起落的芦苇丛,迎面而来的只是有限的浑黄色水体。笔者想发一问:你真的是王维笔下的那个居延海吗?如果是,你为何变得如此憔悴?盛唐诗人眼中仪态万方的那个你还能回到人间吗?
20世纪六七十年代后,中游无限制用水开发致使黑水河水系病上加病,下游断流成为常事。直到额济纳成了华北沙尘暴源头,人们才想起居延海已经干涸,它正在步黑水城走近生命的尽头。
好在还有敢于承当的明白人,从本世纪起,居延海的补水工程得以启动。黑水城已经梦断,但居延海不仅有权利回味过往,更有权利去追寻新的乐观未来。
在消极的破坏面前,人为有时比天灾表现还要丑陋。不过,一旦它回归光明与正途,倒能产生推动事物转圜的澎湃能量。对此,胡杨林似乎有话要说。
10月初的额济纳绿洲,是经霜打的胡杨林的欢乐场。几十公里长的金色帷幕正在唤醒被沙漠戈壁压抑太久的大自然的激情,每一枝刚毅的虬干都洋溢着热情与活力,每一片纯洁的黄叶都流露出自得和骄傲的神色。羊群在斑驳的树影中穿行,骆驼漫步于红柳从中,经补水的黑水河缓缓流淌,水面滑过仍在金色梦境里沉睡的胡杨倒影。
朦胧中似乎听到胡杨的絮语:已经觉悟的人们,你们应该明白,在寻求自己美好向往的同时,须珍惜与大自然一道同行的难得机会,莫要等惩罚来时空垂泪。
额济纳,有生命的光辉,有陨落的悲凉,也有憋屈的呼号。反差强烈的视觉冲击,难以言喻的困惑感知,伴随着笔者继续新的旅程。
歌曰:
乌海改省道,西南出左旗。绕过盐池东,奔向乌力吉。
戈壁多衰草,野驼寻水急。滩平羯羊壮,山远白云低。
天蓝沙漠黄,风劲沙纹细。停车入旷野,五彩渐迷离。
玛瑙石斑斓,自处千万载。风沙励其志,日月增其辉。
黄昏初摇落,戈壁泼油彩。红日没复出,魅影去复来。
夜入额济纳,清晨访居延。大漠依然在,不见升孤烟。
弱水早断流,长河变荒原。午后奔黑城,西夏古城垣。
狂风吹不断,沙丘没旧街。井内存宝物,城外仗一剑。
遥望死树林,魂灵附躯干。十月看胡杨,灿烂复辉煌。
朔漠狂虐处,姿态更张扬。雨稀我自生,日烈我愈狂。
生为大丈夫,死亦作强梁。俯仰天地间,我辈可承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