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片旧瓦费我心

前两天，突然接到村里的电话，要做老房子的不动产证。

老房子在15年前就因坍塌修过一次，为了把当时翻修遗留的露天部分补回去，我让亲戚请来了泥水工老梁。

那天傍晚我赶回来家，第一次见到风尘仆仆的老梁。他说忙得很，正从别人家看完房子赶来。50多岁的样子，光溜溜的前额，凌乱的头发留下了岁月的沧桑。

观察了一番，他说，请两个帮工，两天就能完工，工资一千多。我说，只要抓紧一点，随便多少即可。

他又说，露天部分的墙砌起来，还有添加一些旧瓦片，不如把原来的旧瓦片重新换掉，变成洋瓦。

“现在所有的房子，新造的房不用说了，即便是老房子也把旧瓦统统废了，换上崭新的洋瓦。为什么呢？因为旧瓦雨天会漏水，隔几年就要翻新一次；而洋瓦保证不漏水，起码50年不用翻新，多省事呀，价格也不贵，多出两千元人民币。”

说着，他指着附近几所旧房子：“你看他们家都重新换了洋瓦，土瓦全部扔掉做废品，xx家，xx家都是我盖的。”

果然，不知什么时候起，邻居家都换上了洋瓦，甚至低保户阿金家也换了。

我想了一下，钱不在话下，不过原本我就想把原来的露天补回去，不想去惊动老房子的其余部分。听他这么一说，索性把老房子重新修起来，以后来乡下的日子，我就不用急急忙忙赶来赶去，比如说正月上坟、清明祭拜；尤其是暑假，城里太热的话，我不必花钱找其他的避暑胜地，就在老房子呆着也是不错的落脚之地。

这样想着，我就答应了老王。老王挺开心，说第二天要到另外的地方帮另一户人家拆房子，隔一天再来我家保证能够搞定所有的活。

回家之后，我看了几篇怀旧的文章，联想到这些年整个城区都在搞拆迁，许多地方已经破坏了，恢复原样已经变的奢侈。忽然觉得不能把土瓦换掉，应该尽量保持原貌，哪怕是一砖一瓦，别的地方我无能为力，但是我的房子我做主。

属于我的老房子，是我爷爷（出生1911年，也许是爷爷的父亲）造的，当初为了堆放柴草，关押猪牛，后来成了爷爷、奶奶、爸爸和我的居住地，我在这里度过了漫长的童年、少年、青年。

爷爷排行老二，他兄弟四个，当初分家有四个好房子给他们，老大、老二是有走廊的木板楼梯房，老三、老四是带天井的四合院。后来老大老二的房子相继遭遇火灾，毁了之后变成泥土房，三弟的后辈三十年前离开本村，离开时老房子一并卖给别人，现在的买主早已拆掉老房变三层洋房；四弟的后代也把四合院拆了造新房。

总之，那些老房子基本和爷爷辈没有任何关系了，我这个翻修的辅房算是爷爷辈留下来唯一一个————————和原貌比较接近遗产了，有了它们我才可以找到和亲人和故土的连接，如果把旧瓦毁掉，我会良心不安。

第二天我把电话给老梁，说不想换洋瓦，还是用旧瓦。

老梁很不高兴：“哪里有旧瓦，我可没本领找，要不你自己找，现在的人家谁还会用旧瓦，我虽然天天帮人拆老屋，即使有旧瓦，也都是从房顶直接往下抛，就让它碎掉，报废。”

“你说，为什么不收集起来，你晓得现在的人工多少贵，从屋顶一片一片传递下来，不知要浪费多少功夫，还不如买新的合算。”

因为第二天他正在别人家拆老房，正好有不用的要报废的土瓦，我央求老梁顺带给我留着运过来，人工费哪怕再贵我也愿意出。

可是老梁死活不同意，他就说不合算，要赶时间，一天之内把活干完。必须我自己找土瓦。

我托人问了又问，都说没有旧的土瓦，甚至还以为我这个人脑子有病，别人都喜欢洋瓦唯独我是个例外，还有人说现在厂家都不生产了，有钱也没地方买新的土瓦。

我不死心，继续打听，果果告诉我曾经在某一个公路边看到过成堆的土瓦，应该还有厂家生产，因为庙里还要是有需求的。我正想托一位亲戚去买，结果他说他家留着一些旧瓦，可以给我这位有需要的人。

真是“踏遍天涯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我当即告诉老梁，我已经找到旧的土瓦。

老梁知道我的注意已经无法改变，无奈地吩咐我派人把瓦搬到老房子旁边，以方便他干活。

第三天，我派人去搬瓦，十点半，瓦全部搬好了，却不见老梁。

我还在上班并不知情，等我给电话老梁，他却说家里的稻子等着收割，我的活只有等待下一天了。

我很愤怒，但是忍住了，因为我不买洋瓦就要被这样对待吗？干了一辈子粗活的老梁怎么会理解我的复杂情感？我不能责怪老梁。为了几片土瓦竟然也要付出代价，可想而知保留一点古迹会有多难。

邻居家即将倒塌的老房子

在老家附近，看着那些有雕花的窗棂，那些曾经留有我童年的木板老房，它们即将倒塌，我却无能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