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时代微刊】童年记趣 ——大雪、冻疮和打油诗|寒潭雁渡(美国,布法罗)

文学时代微刊第557期

作者简介

        寒潭雁渡,美篇昵称Yingzi,美篇号12164201。旅美华人,工科博士,爱好文字。现有散文系列《爹是万能手》,《外家印象》,《童年记趣》在陆续写作中。已在《文学时代微刊》发表《三月三》和《童年记趣——大雪、冻疮和打油诗》、《拥抱春天》、《蝶影花痕》等原创文学作品。

童年记趣

——大雪、冻疮和打油诗

文/寒潭雁渡(美国,布法罗)

大雪封门对牛村人来说稀松平常。我也不觉得厌烦,因为小时候在老家没有两三场大雪不算过冬。这十几二十年来老家的冬天雪越来越少了。不久前跟家人们聊天,听说上次大雪是在2008年。表弟不足十岁的女儿竟没见过积雪。

念叨什么就来什么。这几天在牛村经历暴风雪肆虐的同时,老家迎来了一尺多厚的降雪。看着亲戚朋友们发的照片和视频,大雪覆盖了躁动与尘埃,掩藏了几十年的沧海桑田,越来越像我童年的冬天。弟弟发来一首诗:江山一笼统,井上黑窟窿。黄狗身上白,白狗身上肿。我隔着手机屏幕惊呼:你还记得这首诗?! 仿佛咒语打通时空隧道,我们回到从前。

一夜北风紧。妈如常早起,拔栓拉开门。雪花扑面而来,有些灌进脖子里。她不由得后退一步惊道:“好大雪,还在下吔。”说罢还是一头冲出去了。

听得妈的惊呼,我们紧紧自己的被笼又睡去了。间或隐约听得妈在廊檐下用脚跺断枯枝拢火。又听见她在灶间涮锅舀水,铁瓢刮着铁锅发出让人牙酸的“嘎嘎”声。

不知过了多久,妈掠着一阵冷风进来了。“好冻手啊———”她捧着手哈气,随即扑到床边将双手伸进我们的被窝。仿佛碰到了千年寒铁,我们惊得猛往床里边缩。妈望着我们嗔到:“小狗娃们,该起来了。雪要住了,要上学去呀。”

经不住妈不停唠叨,又用冰手咯吱我们。我和弟弟终于睁开眼睛,却不愿从被窝里起身。因为将身体从温热的被窝里移出却穿进冰冷的棉袄棉裤真的是很难为的事情。只感觉热量瞬间流失,全身冷得起鸡皮疙瘩,要好久才暖和过来。妈不再催我们,转身把我们的袄裤拿去刚拢好的煤球炉上烤热再拿来给我们。我们麻溜地起床穿衣,感觉到袖笼和裤管贴在胳膊腿上微微发烫,整个人也不觉得天气寒冷了。

吃完早饭雪早停了。去上学的村路上有更早的人已经踩出一串深深的脚印。我们甩开被厚棉袄棉裤绑得支楞着的胳膊腿,尽量每一步都踩在别人的脚印上。我们专心致志,左摇右晃地走。四周是如此雪白宁静,只听见脚踩进雪里的咯吱声。偶尔歇一口气,抬头看看路。白雪覆盖下村庄失去了轮廓,房屋显得矮小圆润,连屋顶的烟囱也矮胖起来,静静地冒着炊烟。一只狗在村头田野里逛。雪深及它的下巴了。它四爪奋力,像是在海洋里游泳,在它面前掀起一片白色浪花。我们跋涉过几里村路和一道陡坡,竟觉得微微出汗了。

教室里太冷了。有的孩子从家里拎来烘笼子踩在脚底下烤被雪泅湿的棉鞋。更多的孩子是一边张嘴哇哇朗读,一边双脚交替用力跺地。跺着跺着来劲儿了,大家都忘了读书,只比着谁跺得快跺得响。一时间教室里如万马奔腾,声掀屋脊,灰尘弥漫。来上课的老师走到门口却不进来,只等我们脚跺得麻了,足够暖了自然停下来。灰尘渐渐落下,我们才看见老师已经来了,赶紧危坐,不再出声。

课间时屋外活动是不可能了。女生们在教室前后的小小空间里踢毽子,却总是被闯来闯去的男生挤得不能发挥到最好或踢满一百下。男生们也发明了自己的游戏。他们像过冬的小鸡仔们在角落里扎堆取暖。一开始四五个,十来个。后来全班的男生都加入了。大家一个挨一个靠墙站着一齐往墙角方向挤,挤着挤着一排变成一堆。被挤在里面的受不了了就想办法侧身挤出来,回到队尾再挤别人。大家挤着喊着闹着,嗓子哑了,身体也暖和了。

大雪天学校会早放学。我们又一路摇晃跋涉回去。妈做的布棉鞋早已又泅湿了。到家先赶紧在煤球炉边坐下把手和脚都贴在铁皮炉壁上取暖。妈把炉子上正在烧的菜或水移开,让我们把手和脚都伸到炉头上去烤。棉鞋底上渐渐冒出白色的水汽。过一阵水汽消失了,脚趾头才感觉到鞋底传来的热。有时候是先闻到一阵焦糊味,等脚趾头感觉到发烫时,鞋底已经烤焦了一块。

我的脚在小脚趾和外侧边的部位生了冻疮。而且每年冬天都生在同样的地方。冻麻的双脚在火上烤热之后冻疮开始发痒。有时候痒得真难受啊,我忍不住除下鞋袜来用手挠。爹看见了立即制止我。他从柜子里拿出剩下半瓶的白酒放在椅子旁,抬起我的脚放在他膝上,双手的大拇指交替揉捻那红肿发硬的冻疮。揉到渐软发烫了,他提起酒瓶倒一大口白酒在嘴里,然后“噗——”的一声喷在冻疮上,又立即用纸媒从煤球炉引来火点燃。我脚上瞬间长出一片蓝色的小火苗,皮肤感觉到微微的炙热。爹将手掌 覆在火苗上来回搓。也就几秒钟,白酒燃尽火苗也随之熄灭了。爹帮我穿上鞋袜。冻疮果然不那么痒了。肿胀僵硬的小趾也似乎柔软下来,能活动活动了。

向晚天又下起雪来。没有风,轻软的雪花像飞絮,安静地降落。住在我家屋后的老太爷转到村前来查看菜地了。他可能是村里最老的人,也是辈分最高的人。因为下雪,他在惯常的长棉袍和布棉鞋之外加了竹笠,蓑衣和木屐。他立在村路上的雪地里,瘦长直挺的身材越发显得高了。我们喊一声“老太爷”算问安,爹妈跟他寒暄几句天气,他就转身回去了。一步一步,从容而稳当。

天色渐渐暗了。我们就着煤球炉边的饭桌写作业。妈开始在炉子上烧饭。年猪进冬月就已经杀了。大片的腌腊肉挂在屋梁上风干。妈切些半肥半瘦的肉片炒香,就着肉片的油汤炖萝卜或者大白菜。菜做好后妈将炉子的风门封住使炉火减弱。一家人就围坐在炉子边,就着热气腾腾的炖锅吃饭。我嘴刁,筷子不碰肥肉。爹把肉片上肥的部分咬去,咬得的干干净净,一点儿白边儿都不留才给我吃。

我们一边吃一边聊。妈喜欢讲过去的故事,比如家史村史,迷信传说之类的。爹给我们讲戏文里的故事,比如狸猫换太子,卷席筒等。我和弟弟喜欢讲我们从故事会上看来的故事。故事会里有个老百晓专栏,里面的离奇故事据说都是真的。我看得心惊胆颤,再绘声绘色地给大家讲一遍,脑子里的印象越发生动了,吓得我不敢朝黑洞洞的门外看。即使栓上了门,我也不愿坐在离门最近的位置。弟弟从故事会里看到张打油的故事。其中有一首写雪天的打油诗:江山一笼统,井上黑窟窿。黄狗身上白,白狗身上肿。他一念出来,大家忍不住一句一句对照,一句一句感叹。到了最末一句,妈说,“不是个啥!黄狗子都变白狗子了,白狗子还不肿啊?”这诗这么入味,却又这么好笑。我们念一遍笑一遍。大概在那时候它就已经随着家乡的雪景印入我们记忆深处了 。

图片来源:网   络

本文作者:寒潭雁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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