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开云：笔墨生涯五十年
今年2 月，唐开云先生迎来了７４岁生日。他的人生经历，也许称不上波澜壮阔，却也曾跌宕起伏。然而几度峰回路转，却始终没有离开一个“文”字。屈指算来，他与文字结缘已半个世纪了。
五个十年
从1948年春考上湖南武冈私立云山中学，到1958年毕业于武汉大学历史系，唐开云度过了读书求学的黄金十年。他六岁进学堂，入中学之前，先后读完了初小和高小。受家庭熏陶，唐开云在小学时期就喜欢看书作文，这对他一辈子与文字、文章打交道，也许不无影响。在云山中学读书时，父亲是教务主任，对他教导很严。１０口之家全靠父亲一个人的工资维持，他是靠助学金才读完大学。在武大学习期间，唐开云精研多思，学业优异，14门历史专业课有13门是优秀等次。这十年的磨砺，为唐开云大半辈子的笔墨生涯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1958年8月唐开云大学毕业被分配到湖北日报，1972年为照顾家庭调到黄石。其间参加京广复线筑路、下乡抗旱，并“下放”天门农村“插队落户”两年。1975年5月，唐开云调入黄石日报社，1985年5月调黄石人大常委会工作，直到1996年初退休。从研究室到办公室，再到担任副秘书长，从事的主要还是文字工作。
退休后，唐开云两度受聘担任黄石日报言论编辑，加起来大约有5年；应市委党校之请，为学员讲授写作课；担任老新闻工作者协会会长、《黄石市人民代表大会志》副主编、市政协文史研究员、市杂文学会顾问；参与编辑《黄石文化名人》、《黄石杂文选》、《历史名人与黄石》、《黄石历史人物》等图书。概算起来，唐开云在职时，分别在湖北日报、黄石日报、黄石人大工作十年，退休以来继续编书著文，匆匆又是十多年。
结缘黄石
1960年初，唐开云被湖北日报社派到黄石记者站工作。1962年10月站长调离，他从此独自在黄石记者站工作了8年。黄石的每个工厂、每座矿山，几乎都留下了他的足迹，由于成绩突出，他连续几年被评为先进工作者。
1962年国庆节，唐开云在黄石成家。其夫人是黄石一针织厂工人，“向秀丽班”班长，１９５９年出席省群英会的劳动模范。1972年他和湖北日报的同事们结束了两年多的“插队落户”，面临新的选择。此时唐开云已有三个孩子，为与妻儿团聚，他要求调回黄石。由于对当时的现实感到困惑，他对新闻工作产生了某种厌倦情绪，执意要去工厂锻炼，如愿以偿分配到黄石轴承厂，干的却仍是老本行——搞宣传。从此，黄石真正成了唐开云的第二故乡。
当时，黄石日报采编队伍青黄不接。经组织部门协调，1975年5月唐开云调入报社，先后任理论组组长、综合编辑室副主任。十年后，由于市人大常委会领导多次向市委提出，要调入一名擅长文字工作的干部，最终选定了唐开云。作为一名党员干部，唐开云自然别无选择，这一干又是十年。也许是报缘未尽，退休的当年，由于报社缺少言论编辑，时任报社社长兼总编辑的周从涛亲自登门，动员唐开云出山襄助。他应邀做了一年多评论编辑。1999年夏报社设立评论部，再次邀他帮忙，这次一直干到2003年。此外，从1998年开始，唐开云应新闻出版部门之请，担任报刊审读员，主要是审读黄石日报。在其审读报告中，多次建议加强舆论监督，反对低俗和不实之风。几十年间几进几出，“藕断丝连”，可以说，唐开云与黄石的不解之缘，同时也是与黄石日报的不解之缘。
孜孜求索
唐开云家世代务农，家境贫寒。祖父年轻时不堪豪绅欺凌，发愤送儿子读书，以求改变命运。他的伯父和父亲都学业有成，并先后做了教师。唐开云也曾憧憬着靠知识安身立命，过一种平静安逸、与世无争的生活。但是时代的大潮裹挟着一切，使人身不由己。1958年“大鸣大放”时父亲说了几句真话，便被定为右派分子，在农场接受“改造”期间又莫名其妙地病亡；小弟两次考学成功，均因受株连而难遂心愿；他自己的入党问题也几次搁置……
这一切曾经让唐开云困惑。文革之初，他试图置身事外，当两派“革命群众”相互攻讦时，他与部分同事去北京串连，实际上是“免费旅游”。后来，他参加湖北日报“下放连”，和当地农民一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这些“改造”并没有使“灵魂”得到“净化”和“升华”，体质却有了明显增强。
唐开云的幸运在于，他是学历史的，了解社会发展的历史轨迹。他对国家民族的前途命运既充满信心，又不无忧虑。在省市党委机关报工作的20多年间，他写了数十万字的消息、通讯、言论，其中自然难免奉命之作，却也有一部分作品特别是言论文章，渗透着个人的观察和思考。他于30年前创办和主持的黄石日报言论专栏“滴水潭”，在读者心中树立了良好的品牌形象。但唐开云真正专注于时评和理论探讨，还是在调到人大机关以后。
唐开云在人大工作中，致力于民主与法制理论研究，并关注权力监督机制的实践路径。早在1986年，他就写道：“要保证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事业的顺利进行，就要从根本上肃清政治生活和人们思想观念上残存着的封建主义影响。为此，就必须更新观念，特别是要不断增强民主的观念，切实推进政治生活的民主化，经济管理的民主化，整个社会生活的民主化。只有建设高度的社会主义民主，才能最大限度地发挥亿万人民的积极性、主动性和创造性。”（《不断增强民主观念》，原载1986年11月2日《黄石日报》）唐开云认为，树立民主意识，增强民主观念，仅靠执政党的内部监督还不够，还必须充分发挥舆论监督的功用。他甚至认为，“舆论监督的本质是民主”。（《略论舆论监督的本质》）。今天看来，这些话是有一定预见性的。他呕心沥血写了为数不少的论文，其中不少曾经获奖。如《试论地方各级人大常委会行使决定权的前提和机制》获1988年湖北省研究现实问题和理论宣传优秀论文三等奖，《浅论增强地方人大监督力度》获1993年至1994年湖北省地方人大工作研究优秀成果奖。
故园情深
唐开云于1936年出生于湖南省武冈县东部一个名叫石云的偏僻山村。儿时的家乡，林木茂密，环境清幽。夏日，他常跟着堂兄去放牛，与小伙伴们漫山遍野地跑，采磨菇、抓蜻蜓、摘野果；或躺在山坡上仰望蓝天白云，神游苍穹。那时候，他不知道这就是幸福。1945年日寇侵入湖南，与国军进行拉锯战，不久就传来了日军投降的喜讯，接着又是连年内战。1949次年9月，解放军四野攻克武冈县城，新的生活从此开始。世事的沧桑巨变使唐开云迅速成熟起来。
1954年7月唐开云毕业于武冈二中，同年被武汉大学历史系录取。1956年底，唐开云的祖父病故，其时他学习紧张，未能回家奔丧。他为此愧疚难安，至今不能释怀。1962年父亲病故，他请假回了石云村一趟，看到的是路有饿殍、民生凋蔽的凄凉景象。同年唐开云在黄石成家，此后就一直在这座江南小城生活和工作。但他对故乡的思念和情感却始终如一。1979年10月唐开云出差期间曾回石云村小住一周，这离上次回家时隔17年。“大跃进”造成的生态灾难仍未消失，童年时山清水秀的景象不复存在。他为乡亲们的贫穷困苦而痛心落泪。
唐开云的父亲生了五子三女，他给五个儿子分别取名为开云、开山、开立、开基、开石，寄寓着“云山立基石”的豪迈志向。但几个弟弟受阶级株连，失去了正常进学的机会。值得庆幸的是他们在人到盛年时赶上了时代巨变，并且都抓住了人生的转机。2001年10月，87岁的老母溘然长逝，唐开云兄妹8人在分别半个世纪后于哀声中首次团聚。这时的家乡又恢复了山青水秀、处处笙歌的盛世气象。而唐开云一家也苦尽甘来。其时大弟任娄底市林业局副局长，小弟当上了湘乡化工厂党委书记、副总经理，其他弟妹也都在各自的岗位上取得了一定成绩。他本人虽已从黄石市人大副秘书长的岗位上退休，却仍以笔为犁，在稿纸上勤奋耕耘，并取得了丰硕的成果。他认为，正是三湘人民血脉中流淌着的那种刚健顽强的奋斗精神，成就了他们兄妹，并创造了故乡今日的繁荣。
关注当下
古人云：“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世易时移，范公已矣，但他那种忧国爱民、心怀天下的情怀却由一代代知识分子与时俱进传承至今。在做好本职工作的同时，唐开云创作了大量新闻评论和杂文，抨击世风之弊和社会腐败。如他在《“教育产业化”质疑》一文（２００２年１０月９日《黄石日报》二版）中指出：“中小学校的这种乱收费，虽为国家明令禁止，但至今仍然是禁而不止，且有愈演愈烈之势。分析其原因，固然与主管部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查处不力有关，究其根源，还在于思想上的误导，即把教育当成了产业，当成了商业。这个问题如果解决不好，受教育将成为少数有钱人的特权，而许多尚未摆脱贫困人家的子弟，特别是那些下岗失业工人的子弟，将因为交不起这费那费而被剥夺接受义务教育的权利。对于学校来说，把教育当成产业来办，把国家对学校的投入——教育设施的建设、师资的培养等等，变为营利的资本，进而化为教职员工的高收入，实质上是对国有资产、公众利益的侵占。更何况，在'唯钱是教’、'视钱而教’成为风尚的情况下，教师又怎能担当起培养德智体全面发展、有社会主义觉悟的有文化的劳动者的重任？教育的产业化，岂不要将我们的'百年大计’毁于一旦？”如何减轻老百姓的负担，提高党政机关的工作效率和服务质量？他认为：“当务之急是要深化行政体制改革，实现国家机构组织、职能、编制、工作程序的法制化，严格控制机构膨胀，坚决裁减冗员。”（《减少吃皇粮者》）他的这类文章不仅直面现实，一针见血，而且见微知著，善发先声。如2001年他就在一篇文章中写道：“干群关系，直接关系民心向背。……现实情况也充分表明，地方政府各级组织从赢得民心着眼，去考虑和安排各项工作，处理各种关系，切实增益民心工程，就能心齐气顺。如果无视民心，社会就难以稳定，经济就难以发展。”（《怎样才能赢得民心》，发表于《湖北日报》）
唐开云的时评杂文多次获奖：《劝君且慢豪华》获1985年度湖北省好新闻一等奖、全国好新闻二等奖，并被收入《中国高级记者成名作透视》、《新时期典范新闻导读》等4部图书；《“创收”之风不可长》获1996年度湖北新闻奖二等奖。 唐开云的文章往往署名“石云”，一是寄托着他对出生之地“石云村”的思念，二是“实云”的谐音，意即“实话实说”。这是他的风格，也体现了他“说真话、做真人”的人生态度。
如今，唐开云已是儿孙满堂，三个子女先后加入中国共产党，而且是各自单位的业务骨干。回首过去，他感到欣慰。他把近二十年来创作的署名文章结集并制作成电子书，名曰《微言集》。把大半生的经历整理成备忘录，名曰《萍踪浪影》。然而他并不打算就此止步，照样手不释卷，笔耕不辍。他通过报纸杂志和互联网关注着国内乃至全球的发展变化，关注的重点依然是党和国家的民主政治建设。唐开云家的客厅挂着冰心的集句联：“世事沧桑心事定；胸中海岳梦中飞”，为书法家张德芳手书。他每每独坐鉴赏，其中况味也许正好与他的心境相吻合。
援笔至此，心中涌起几句话来，书录如下，以示对唐老的敬意：
笔墨生涯五十春，微言大义证丹心。
莫道萍踪随逝水，青史由来不负人。
（2011.2）
本文摄影|余一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