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舅卖瓜(短小说)
好久未回老家,一回去就有很多的事需要处理,这天去街上办事,正好是个逢集日,到南街看到一个甜瓜摊前围的人不少,好像是老家俗称“花马蜂”的老品种甜瓜,这种老品种的甜瓜产量低,如今已很少人种,也只是还有些老人留几粒籽自己种着图个味正,所以我也凑了过去,走近才发现,卖瓜的竟然是六舅,因为他正忙,我就未动声色站在外围等着,看六舅给别人称瓜还价找钱,却不想就在这间隔里,竟发现有个八九岁的孩子在瓜筐子边摸摸捏捏了一全,趁六舅忙乱,把两个梨瓜揣在怀里就走,这么大的孩子了,竟然偷瓜,我未待及他走远,两步向前,就把这个孩子拖了回来,这孩子大惊,恐惧的盯着我,我就冲六舅喊了声:“六舅,这娃偷你瓜里。”
六舅从忙乱中抬头看了我一眼,却毫不着急的笑着向我打招呼说:“哦,军奇呀,啥时回来的?”
我就依着六舅的问话回答,这时旁边的有些群众就有些激动。
有人喊:打!这么大就做贼该打。
也有人喊:问一下是谁家的娃,叫他老师和家长来。
六舅却依然笑着,一声未吭,好象这事不关乎他的事一样,他慢悠悠放下称,提了个袋子,挑了半袋子甜瓜挤过来,我以为六舅是要送我,忙说我还有事,到乡上去办事呢,没法拿。
六舅却笑了笑没理我,拉过那个明显有些发抖的男孩子说:“瓜娃,拿回吃去。”
男孩子头发有些长,穿着短袖,裤子有些短,他拖着双拖鞋,惊恐而不解地望着六舅不敢伸手接瓜,周围的人也不解地望着六舅,不知道他葫芦里卖是啥药。
六舅拉着男孩的手硬是把瓜袋子挂在男孩子的手上说:“回去,给你达(老家称爸爸做达)说,瓜是张家你表叔送的”。
我早早松开男孩子的手,却不知这孩子跟六舅是那门子亲戚,周边的人也不再说话。
男孩在众人的注视中慢慢地转身离去,临走对六舅说:“我没有我达(爸爸)”。
孩子的声音不大,但六舅绝对听清了,但六舅啥话都没说,转身继续卖自己的瓜。
到乡政府办完了事,回到南街又路过六舅的瓜摊,看到六舅正准备收摊,我走上前继续同六舅拉呱家常,我问说六舅你怎么又卖起甜瓜了,还有这老品种。
六舅说:前年栽了些苹果树苗,树苗还小,也没有挂果,就在树行间套带了点甜瓜,原是为自己吃的,给施的土肥,壅的油渣,瓜还长的不错,秧子不多但结的不少,这一时半会也吃不完,今天就摘了些拉到街上来卖,不想还卖了个稀奇,五块一斤也少有人还价。
我继续问六舅,我说上午偷瓜的那个孩子是那门子亲戚?怎么好象没见过。
六舅一听就笑了,说:会是哪门子亲戚,我也不知道是谁家的娃。
我说:那他偷瓜你还送瓜。
六舅保持着微笑边收称边对我说:“好军奇呀,你咋就不想想,这年头了,人家谁家的娃娃不是娇惯着的,想买啥大人都由着顺着,吃不饱都不罢休,你以为还象你小时候那个年代,现在还有几个娃娃偷瓜哩?”
六舅继续对我说:“六舅不象你上过大学,吃的公家饭,但六舅还知道有一句话叫饥寒起盗心哩,你六舅小的时候也偷过瓜。”
六舅的话一时引起了我的兴趣,就蹲下来看六舅点了一根烟继续给我啦呱往事。
六舅说:我和那个娃年纪一般大小的时候还未包产到户(未到1980年)呢,你妈妈也知道,那时候我们村子都没有人种瓜,所以就有远处山区的农人偷偷挑沟坡地种的甜瓜到村子里来卖,那时候我们一帮子孩子总是跟在人家卖瓜的人屁股后面,穷呀,大人很少会支持孩子们,所以我们也常常想办法偷瓜,打掩护的,转移的,常都会提前计划,但那时候卖瓜的也没多少瓜,还常常怕抓,所以大多是担个担子,那不多的几个瓜一目了然,我们偷瓜往往偷不到手就会被卖瓜人发现,被追打赶骂。那时候我们特别眼馋,又恨卖瓜人赶打我们,就编了一段话絮子唱着骂卖瓜人,追着卖瓜人边跑边喊:“卖瓜的,把你老子惹的胡抓呢;卖桃的,把你老子惹的胡嚎呢。”
六舅顿了一下继续说:“还有一次,我跟你外公到街上赶集,正是炎热的伏天,我想吃西瓜,你外公想给我买个二分钱的白糖冰棍,我不答应,你外公无奈就说买就买一个西瓜回家一家人一起吃,我同意了,于是外公就挑了个小西瓜,西瓜很小,但仍然要五毛多,值二、三斤麦子钱,我觉得很亏,就找了个小瓜,拔弄了一会趁卖瓜人不注意藏在我的草帽底下,那阵子没化肥,种瓜的川地也贫瘠,长的西瓜都不大,所以我的帽子能藏下。你外公付了钱正准备走,我却一慌,西瓜从帽子里滚出来落到了地下摔开了花。卖瓜人并未看清楚,以为我拿的就是刚买的瓜,你外公却回身大骂,甩了我两个耳光,给人家又开了五毛钱,这件事我一辈子都忘不掉。
六舅比我的母亲小好多,却比我大不了几岁,我小时候去外公家常同六舅一块玩耍,那时候母亲常常叮嘱我不要和六舅玩,母亲说六舅不学好,没读几天书,还常和村子里的孩子打架,后来我大学毕业分配到城里工作,六舅进城务工还常给我带小杂粮和蔬菜,开始我还怕他会有求于我或是打扰我的生活,但六舅却并不是我想的那样,他来给我送了东西就走,饭也很少吃一顿,他说城里人生活也不容易,什么都要花钱,他们出门干活就都有准备。久而久之,倒让我觉得有些亏欠六舅,随着我的生活环境一步步转好,真正想帮他的时候他却回了家再不出门,回到乡下的六舅依然还是个农人,只是做农人的六舅同样在城里生活过多年,回到乡土,他却依然让我感到惭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