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染千秋现代文学第6期‖【阿衣】‖心泉泪海小说欣赏 / 四六文摘

生命里，一些缱绻，无论素净，还是喧哗，都已经被岁月赋予了清喜的味道，一些闲词，或清新，或淡雅，总会在某一个回眸的时刻醉了流年，濡湿了柔软的心。

《何衣》

她叫何衣，那一年，她１７岁，以省文科状元的成绩考上了莲城大学。她没有父亲，母亲笑着皱眉，亦喜亦忧，她知道母亲发愁学费，她笑着告诉母亲，有好心人资助奖学金，学费和生活费都不需要担心，只需要准备路费就好。莲城很远，出发那天，母亲要去送她，她拒绝了，理由是车票太贵，母亲反复嘱咐她好好照顾自己，然后无奈的目送她离开。

根本没有奖学金，那样说只是为了安慰母亲，她从一开始就打算自己弄学费，所以提前三天来到莲城，她来到莲城最大的夜总会，和经理说明来意后被带到一个四十多岁的女人面前，经理告诉她要叫红姐。她告诉红姐她要买了自己的第一次，要价九千。红姐惊讶的说：“你还真敢要？”她皱着眉问：“可以吗？不行我去别家再问？”红姐问：“这么缺钱？有急用？”她沉默的点点头，最终红姐答应了她的要求。如此年轻，如此美丽，如此清秀，还是处女，在莲城可不止这个价。

红姐告诉她：“每个妓女都有一个艺名，不能用真名，我叫红梅，你就叫白梅吧。”然后红姐交待了许多注意事项。第二天一早，就把她带到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面前，男人带着她离开，去吃饭，去逛街，甚至在午后带她去了图书馆，他体贴温柔的对待，让她产生了错觉，仿佛他不是一个嫖客而是一个父亲。从图书馆出来，他带她去吃晚饭，饭后他问“你为什么……？”她明白他的意思，她把自己的故事告诉了他，讲的轻描淡写，仿佛那是别人的故事，而不是她的，男人却听的眼睛都湿润了。他说：“你以后的学费和生活费都我来付。”她听了笑笑没有说话。吃完饭，他带她去买了手机，存了他的电话，然后递给她，并温柔的说：“需要钱了就联系我，好吗？”她点点头，收下了手机。然后他带她去宾馆，她以为自己可以很勇敢的面对这一刻的来临，但是她高估了自己，她紧张的发抖，眼泪不自觉的落下，她用期待的目光望着他说：“可不可以……”他打断她说：“你要明白，任何事都要付出代价。”她皱着眉说：“我是想说可不以轻一点，我听说第一次会很疼。”他笑着说：“那是自然，我很温柔。”第二天一早他给了她一张银行卡，告诉她里面有一万元钱，密码是他电话的后六位数。他离开以后，她找了自动提款机，查了余额，果然有一万，她笑笑把密码改成了自己妈妈的生日，然后决然的抽出电话卡，随手扔了。换了一张电话卡以后，她立刻给妈妈打了一个电话，告诉妈妈自己一切顺利，并让妈妈记下她的电话号码。

何衣大一的生活简单而忙碌，别人忙着交友，参加社团，而她忙着打工，各种兼职，端盘子洗碗、家教辅导、商品促销、派发传单、卖报、送奶、倒卖小商品等等她都做过，过年也没回家，一年下来，除去生活日常开销，学费还是没存够，于是她决定暑假先不回家，直接进工厂打工。何衣打工的工厂和暑假工签了合同，要求至少要做够五十天，否则只补助生活费，不发工资，很多去打工的大学生吃不了苦，没几天就走了，何衣却一直在坚持。但是有一次何衣差点就放弃了，她隔壁的工友一时疏忽被机器绞断了手指，血溅到她的脸上，烫的她浑身发抖，她痛苦的蹲在地上，耳边只剩下叫喊声，撕心裂肺。那一天走了很多人，但是她没有走，段长问她为什么不走，她说：“如果我今天走了，这辈子就只配永远做与现在类似的事情。”她的声音不大，但是语气坚定。五十天以后她拿到了工资，大二的学费也终于够了，她开心的给母亲打电话，接电话的却是舅舅，舅舅说母亲病了，是肝癌，已经到中晚期，一直不让告诉她，现在已经昏迷不醒，无论怎样辛苦的日子她都不曾落泪，这一刻却泪如雨下。

她不得不再次去找红姐，不同于上一次的自信与坚强，这一次站在红姐面前的她很脆弱，她红着眼睛看着红姐，红姐笑笑说：“你终于又来了，我一直在等你，你如今比从前更美了。”红姐看着她疑惑的眼神接着说：“人生中的难事从来都不可能只有一件，有了第一次，第二次还不简单？更何况你除了自己无人可依。我只是没想到你竟然坚持了这么久，我本以为你很快会再来找我的。来吧，说说你的事。”她简短的说了自己的事和来意，红姐听完后说：“你母亲的病需要很多钱，而且已经没有康复的可能，你现在这是何苦？而且即便你是第一次，也不可能一下子拿到那么多钱的。”她没有过多解释，只是跪下留着眼泪用祈求的目光看着红姐说：“帮帮我吧，我会报答你的，用我的身体……”红姐说：“我可以帮你，从第一次见你，我就相中你了。女子的风情有四种，第一种流于外表，第二种在言谈举止之间，第三种是刻在骨子里的风情，就算穿最普通的衣服，一个动作也不做，一句话也不说，一个表情或者一个眼神就能勾了男人的魂儿。你的风情就是这第三种，他们都说我“红梅如血”，是咱们夜总会不老的招牌，如今我累了，你来替我。把你妈妈接来这边最好的医院，医药费我全包，你也不用再去打工，学费和生活费我全出。我只要你五年青春，这五年你什么都得听我的，我让你做什么你就得做什么，我让你接谁你就得接谁。五年之后我还你自由，我们不签协议，只做口头约定，算是君子之约。你同意吗？”来之前已经想了很多，何衣毫不犹豫的同意了。

除了上课和探望母亲，何衣其他的时间都得听红姐的安排，红姐给何衣安排的客人不多，然而非富即贵，不接客的时间却也不能闲着，学钢琴，舞蹈，画画，骑马，品酒，化妆，打高尔夫，等等，学的很多却都浅尝辄止，她不知道为什么，也不想问，红姐让做什么她就做什么。很多客人都会问她为什么做妓，她觉得很可笑，除了为钱还能为什么，当然她不能这么回答，她每次都会编一个故事，她知道客人想听。她第一次接待的客人后来又来找她，问她为什么不联系他，她随口编了一个故事给他，他竟然哭了，她却笑着说都过去了。为什么？哪有那么多为什么，已经出卖了肉体，难道还要出卖灵魂吗？她讲了很多故事，却再也不肯对任何人说自己真实的经历。

两年后母亲终于还是去世了，她哭倒在红姐的怀里，红姐对她说：“他们都说你“白梅胜雪”，虽然距离约定的时间还有三年，你要是想走，红姐不留你。”她哽咽着说：“红姐，母亲走了，我已经没有根，我还能去哪里，哪里对我来说都一样，都一样了……”红姐搂着她不说话。何衣母亲死后，整整三个月，红姐没有给她安排任何客人，何衣却自己主动找红姐说：“红姐，谢谢你，但是不能这样。”红姐懂她的意思，温柔的对她说：“以后的客人，想接就接，不想接就不接吧，客人给的钱分你一半，我会帮你存到卡里，等你毕业了就走吧。”无论多么重要的人走了，太阳依旧东升西落，日子还一样要过。

每个人都有父亲，林晓阳也有，只是他从来没有见过自己的父亲，也不知道他究竟是谁，甚至不知道他是否还活着。林晓阳的母亲叫穆馨，是个美丽的女人，总是温和的笑，却让人觉得她并不快乐，她从不提起他的父亲，自他懂事起也从来不问。林晓阳的母亲没有工作，却仿佛从来都不缺钱，除了没有父亲，他家的生活和普通人家没有什么不同。林晓阳随母亲，性格温和，喜静，爱读书，不惹事，从小到大，一直平平淡淡，普普通通。

林晓阳大学毕业回到家后，母亲主动给他讲了父亲的事。他的父亲是国内非常有名的演员，在２１岁那一年到梧桐古镇拍戏，邂逅了穆馨，那一年她才１８岁，两人一见钟情，很快陷入热恋，不久之后穆馨发现怀了孩子，他说自己的事业才刚起步，不想要孩子，穆馨却不肯打胎，两人因此分手，拍完戏他就走了，两人从此再未曾见过面。穆馨生林晓阳时，那部戏红遍全国，梧桐古镇也因此成了有名的旅游景点。他是知道林晓阳的，却从不来看他，他临走时没有留下联系方式，只给了穆馨一张银行卡，他一直定期往卡里打钱，随着他越来越火，打的钱也越来越多，他给的钱她从不乱花，用不完的一直在卡里存着。他公布结婚的那天，穆馨自杀了，一句话也没给林晓阳留下，只留下了那张银行卡。

人生如梦

穆馨死后林晓阳在梧桐古镇买了一个挺大的院落，开了个客栈，他大学时的两个同学到梧桐古镇游玩，住在他那里时说起想在莲城开个公司，苦于没有启动资金，林晓阳便主动提出合作，他负责出钱，他们负责运作。不久以后公司就盈利了，他们邀林晓阳去莲城玩，因为是旅游淡季，林晓阳就关了客栈去了，到了以后他们很热情，除了请林晓阳吃喝游玩以外，还带他去了莲城最好的夜总会，林晓阳原本是不想去的，耐不住他们连激带拽，于是跟着去了，他们给他要了一个叫白梅的女人，说是最好的，让他好好享受。

房间的灯光有些昏暗，白梅化着艳妆，容貌精致，气质冷清，她一直沉默，林晓阳径直倒在床上，玩儿一天，他真有点累了。过了一会，白梅开始脱衣服，他制止了她，让她先躺下聊聊天，她便静静的躺着不说话，林晓阳觉得有些尴尬，于是开始找话题，可是无论他说什么，她都安安静静的听着，不插嘴也不提问。在林晓阳不知该说些什么的时候，他讲起了自己的生活，讲他的母亲，讲他的童年趣事，讲他从没见过的父亲，讲他母亲和父亲的故事，讲美丽的梧桐古镇，讲他幽静的客栈，他的前半生都给她讲完了，她还是沉默着，他以为她睡着了，于是他也睡了。第二天林晓阳醒来的时候看到白梅坐在床上怔怔的看着他，他对她笑了笑，起身准备离开。白梅却突然问：“你开的客栈叫什么名字？”他笑着反问：“你想去梧桐古镇旅游？”她迟疑了一下说：“将来可能会去。”他笑着说：“来仪客栈，希望有一天能在梧桐古镇再见到你，我叫林晓阳，森林的林，破晓的晓，阳光的阳。”说完他就走了。

何衣在大四刚结束时遇到了林晓阳，那个干净的男人实在不像个嫖客，他没有要她，也没有问她的故事，反而给他讲了自己的故事。她问他客栈的名字，他连自己的名字也告诉了他。他走以后何衣去找红姐，告诉她自己要专心考研，不再接客，红姐拿出一张银行卡给她，说是给她存了不少，她没有接，红着眼睛说：“这钱我不能收，约好了五年，如今才三年，红姐，对不起。”红姐笑了笑说：“不收也好，就当你自己为自己赎回了两年青春，从此以后，我们两不相欠，千万不要再来找我，也不要来看我，因为我也要走了，以后电话联系。”白梅问：“去哪里？”红梅答：“不知道。”临别时白梅说：“红梅姐，谢谢你。”红梅说：“不要这么说，你也帮了我。”

远方不一定是距离的遥远，而是也许是一种心灵的遥远，或是难得的来之不易的，需要你去珍惜的。

三年后，何衣研究生毕业，此时她已经是一个小有名气的网络作家。来到梧桐古镇的时候，她早已洗尽铅华，容貌清纯，一身素雅。她找到了来仪客栈，林晓阳还是老样子，三年时光似乎没有在他身上留下任何痕迹，他没有认出她，她问：“老板，还有房间吗？”他答：“现在是淡季，长租很便宜。”她问：“租一年呢？多少钱？”他答：“美女半价，一年六千。”她听后笑了，如盛开的莲花，付了一年的房租，她便住下了，她住下以后忙着写作，并不急着游玩，反倒是老板耐不住来劝她“怎么也不出去转转？冬天的梧桐镇其实也很美的，我带你出去转转吧，免费给你当导游。哦，一直忘了告诉你，我叫林晓阳，你以后别总是老板老板的叫我了，太生分。”自那以后，两人慢慢成了朋友，他常常邀她散步，请她喝茶，陪她聊天，日子过的悠闲安稳。在一年后的一个黄昏，林晓阳请她到房里喝茶，她突然说：“一年期满，我要走了。”林晓阳沉默了很久以后说：“我的客栈原本叫来朋客栈，后来我在莲城遇到一个女孩，她说可能会来梧桐古镇，问我的客栈叫什么名字，我告诉她叫来仪客栈，回来以后我就把客栈的名字改成了来仪客栈，我还告诉她我叫林晓阳，森林的林，破晓的晓，阳光的阳。我知道她一定会来找我，我等了她三年。你既然来找我了，为什么又要走？”他看着她的眼睛等她回答，她惊讶的说：“原来你认出我了。”他回答：“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认出了，我早已忘记你的容貌，但是感觉告诉我，你就是我等了三年的人。”一年来，何衣一直都知道他喜欢自己，她一直纠结，既鼓不起勇气坦白自己的过去，又不想欺骗他，原来他早已认出了她，“我配不上你。”何衣说这句话的时候泪水随之而下，林晓阳抱着她说：“你是我见过的，最干净的女孩儿。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那么做，却知道一定是有苦衷的。过去的已经过去，永远过去了，何衣，忘了吧，全忘了。”他捧起她梨花带雨的脸说：“何衣，记住，这是我的初吻，也是你的初吻。”说着便轻轻吻上她嫣红的唇，她有些迷醉，有些不知所措，他的吻逐渐加深，她感觉自己的脸很热，第一次体会到了什么是真正的情欲，头正晕眩时他突然放开了她，她瞬间冷了下来，“你还是介意……”说这话的时候她心里和脑海里都是一片空白，仿佛自己已经死了。却听到他有些羞涩的说，“发乎情，止乎礼，为了尊重你，我们应该先结婚再……”他羞涩的说不下去，她瞬间被他从地狱拉到天堂，高兴的说：“那我们明天就去登记。”他戏谑的看着她说：“你这样着急，我还没求婚呢？”她皱着鼻子嘟着嘴说：“你不愿意就算了，我明天就走。”说着还剁了一下脚，转身就要走，他急忙拉着她说：“愿意的，我当然愿意。”

第二天他们就结婚了，从此在梧桐古镇上过上了幸福的生活。

后来何衣给红姐发短信告诉她自己结婚了，信息是这样写的：红姐，我结婚了，很幸福。你当时没说的，女子的第四种风情，我现在已经知道了，那是隐藏于灵魂深处，独属于一个人的。希望你也早日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好好照顾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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