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耘:笔中显倔强 墨中聚深情
心灵的痕迹——梁耘作品欣赏
梁耘:笔中显倔强 墨中聚深情
陕西传统文化,源远流长,渊源博大,如果把目光聚焦于近代画坛,以赵望云、石鲁、黄胄为代表的长安画派是一个时代的缩影,如航标,似丰碑,影响一代又一代艺术家,与老一代艺术家相比,当代陕西艺术名家正沿着历史的足迹,积极探索着各种可能,风骚竞秀,人才济济。由于工作原因,笔者曾多次走进陕西名家,他们有深入传统者、有创新变革者、有含蓄内敛者、也有霸气侧露者……,个个精神独特,又都心系卓远,每每与他们接触,笔者总能感慨万千,心绪难平。其中,梁耘的艺术和梁耘的艺术人生,更是寥寥长风,常常触动笔者的情绪,不管是穿梭于忙碌的都市,还是漫步于空旷的郊野,哪怕工作之余,一杯咖啡时的清闲,都会情不自禁地在他的世界里,徘徊,神游。
笔者曾尝试着把梁耘的作品展示在笔者单位的媒体上,一时间,好评如潮,圈粉无数,有些出乎意料,又在情理之中,因为有品质的艺术,所散发的气息、洋溢的格调、凸显的力量,一定会引起观者的共鸣。《高原雪霁系列》画的气脉生动,《黄陵古柏系列》画的凝重沉雄,《渭北山水系列》画的苍茫超逸,水与墨的交融,浑厚华滋,很独特,枯笔与渴墨的辉映,干裂秋风,润含春雨,很高级,润,润的蓊郁,干,干的强烈,用笔,如老将点兵,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用墨,如闺阁簪花,动静楚楚,变化感人。一幅幅笔墨的乐章呈现给观众,瞬间激活观者潜意识中久违的审美本能,从而引起热火朝天的评论,不亦乐乎的追逐。这何尝不是一种绘画形式带给大众耳目一新的艺术享受,大众馈赠创作者最值得骄傲的奖赏?
在大众的评论中,带着好奇与窥视的心理,笔者与艺术家梁耘进行了深入而本真的长谈,抛砖引玉,尝试解读梁耘的艺术和他的艺术人生。
笔者认同崔振宽先生对梁耘的解读:“老笔三变,大器终成”、认同程征先生对梁耘的解读:“老笔梁耘,石破天惊”,也认同邵大箴等评论家对梁耘的解读,同时,笔者从梁耘的作品中,从他的聊天中,扑捉到另外一种气息,一种“笔中显倔强,墨中聚深情”的精气神。
一方水土,养育一方人,青少年时期,梁耘就喜欢绘画,1965年毕业于西安美院附中,1970年毕业于西安美院,在学校期间,天赋加勤奋,就备受老师的青睐,也吸引着同学羡慕的目光。西安美院毕业之后,正赶上全国轰轰烈烈的“下乡活动”,于是,梁耘投身于铜川的文化事业中,在当地文化宫兢兢业业地工作,期间,窑洞、粮仓、乡村的路、辽阔的天、黄土地的树,梁耘曾不厌其烦地画着速写,倾听着铜川的风土人情,感受着铜川的清风皓月,他吮吸着那里朴实敦厚的艺术奶汁,在朝晖夕暮、四时之变中,深耕细研,上下求索,孕育着变法之法。流过泪,流过汗,有过望尽天涯路的迷茫、有过众里寻他千百度的寂寞、也有过蓦然回首,灯火阑珊的领悟。从工艺美术到人物画创作再到情系山水,他先后创作了油画《晨阳》,国画《雄立》、《曙光的呼唤》等等作品,如一颗闪闪着光芒的明珠,引人瞩目。可以说,铜川是梁耘的根,是他的起点,也是他腾飞的基石。尽管,《渭北山水系列》、《黄陵古柏系列》、《高原雪霁系列》等等作品都是几十年之后才被学术界定格为他的成名篇章,但是,铜川那段时光一定是梁耘开启大幕的前奏,是他孕育爆发的阶段。
变法不离传统,学古不泥传统。从作品中,可以发现,他恪守的是一条主流正脉之道,他曾经认真地临摹过龚贤、髡残、沈周等历史巨匠,参考过黄宾虹、李可染、石鲁等近代名家,也追根溯源过荆、关、董、巨,刘、李、马、夏的名篇巨作。纵观梁耘的笔墨特征,很传统,但是,传统中,每一幅作品都洋溢着创新的风采,因为他擅于创新,擅于变化。美院学习阶段,他就系统地训练过造型、光影、色彩、透视等等新时代艺术表现元素,他也耳闻目濡过世界各种绘画流派的发展、湮灭和更替,思考过85学潮的躁动和阵痛,这些经历都是他创新、变法的艺术积淀,也为他在传统与创新之间捕捉到一种平衡,成就属于他的“变与不变的永恒”。比如1999年获奖的《曙光之呼唤》就是各种艺术元素的完美结合,从这张作品中,可以看到传统,如范宽、李唐,可以隐隐约约地看到黄宾虹、李可染,也可以看到冲击力极强的色彩、光影、透视、明暗等等表现元素。再比如1994年参加第八届全美展的作品《雄立》,既充盈着中国传统文人的内心寄托,又彰显着不屈不挠的自我暗喻,很有中国范,同时,《雄立》这幅作品,又有意无意地契合了西方油画的表现主义,奔放、热烈、力量,充满丰富的想象,很有世界风。从早期作品到现在的“老笔三变,大气终成”,可以看到,梁耘的艺术,很正,又始终保持在时代的前沿,很新,又是在传统中实现从渐进、渐变到蜕变的过程。
绘画就是画自己,作品里有情感、有修养、有人生,梁耘也一样,他的绘画凝聚着他的人生感悟、处世哲学和艺术之道。梁耘说:“要写生,也要有案头功夫,写生时,为了捕捉眼中之物的姿态,趴在地上,一天天画速写。有时候,在创作过程中,想表达,却表达不出来,彷徨、焦虑、挣扎、煎熬,夜里睡不着,躺在床上,突然有一个想法,即刻起床,拿起笔,反反复复锤炼,希望把那一点点顿悟,保留下来”。是的,没有坚忍不拔的倔强,没有舍我其谁的恒心,就不可能有独上高楼的视野,正是基于百炼成钢的锻造,才练就了炉火纯青的笔墨功夫,也正是基于对艺术那份苦行僧般的执着,才能发现别人发现不了的瞬间,然后,通过千百次地实践,让那些偶然生发的瞬间元素凝固成自己的艺术符号,并对诸多艺术符号进行提炼升华,侵入血脉,形成自己的一套放笔直取的办法,从而使自己的作品呈现出“别于古人、别于今人”差异性。从梁耘的作品中,可以清晰地感受到这些差异性,他的作品,不管是鸿篇巨制,还是盈尺小品,那浓郁的焦墨、那恣肆的笔法、那饱满的构图,无不让人怦然心动,他的作品,不管在展厅,还是在画廊,不管是远处观望,还是无意中,扫上一眼,都能一眼可辨,那就是梁耘式的笔墨属性,那就是梁耘的焦墨艺术。
纵观梁耘的作品,不管是《高原雪霁系列》、《渭北山水系列》,还是《黄陵古柏系列》,无不是在焦墨中寄托自己的情感,尽管梁耘早期的油画,有强烈的色彩,早期的《雄立》、《曙光的呼唤》等作品,也笼罩在色彩之中,以及最近创作了一系列的《高原雪霁》,也用了一些赭石、藤黄等颜料进行调配,然而,这些作品无不依仗着深厚的笔墨功力在焦墨的含义中完成的基础骨架。梁耘的焦墨艺术,如果从艺术技法、特点方面去解读,梁耘的焦墨是对程邃、张仃等传统焦墨大师的致敬,如果从艺术内涵方面去解读,那么,梁耘的焦墨则是“笔墨当随时代”的最好诠释,体现着梁耘驾驭笔墨的纯熟能力,也体现着他的精神面貌和艺术状态。
梁耘的焦墨技法脱胎于传统大师,但是,显得尤为突出的是,梁耘的焦墨形式浓缩着他数十年积学厚养的精华,流露出根系黄土高原的情结。梁耘的焦墨以墨为基础酵母,通过把新时代艺术表现语言与传统绘画精神相互结合,充分发挥焦墨的艺术张力,去实现焦墨中的光影、焦墨中的造型、以及焦墨中变幻的五彩,同时,他立足于铜川,遵循着“一手伸向传统,一手伸向生活”的长安画派精神,在现实家园中的放飞自我,并把自己带着执拗一般的倔强性格通过焦墨技法融进艺术表现之中,融进绘画精神之中,融进现实生活之中,从而形成多维度的焦墨特质,创作出属于他的样式。比如在《渭北山水系列》中,梁耘以渭北的山、渭北的雪、渭北的一草一木为摹本,运用精准地勾勒、反复地皴擦、细致地点染,全息地呈现出一幅幅面对面的真实;他运用平远、深远、高远之景,使具象与意象,辉映成趣,构筑神游遐想的空间;他运用积墨、破墨、宿墨之法,演绎虚实、动静、刚柔的视觉,渲染身临其境的意蕴,让朴茂的渭北在焦墨的风华中,神韵四溢,跃然纸上。
梁耘生活在黄土高坡,他热爱那片热土,因为那是生他,养他的地方,那里的高原、村落、老窑洞、老粮仓,那里的风雪四时、花开花落,无不让他激动,面对自然,面对生活,涓涓不断的创作源泉,使他内心涌动着澎湃的创作欲望。笔的跌宕、墨的挥洒,他深情地表达着浓郁而真切的赞歌,焦墨飘香的画面,有韵味横生的笔墨情趣,又带着击打有声的金石味;有飘逸洒脱的传统文人情怀,又迷漫着隽永的生活气息;有现实主义的写实特点,又充盈着深深的情感眷恋,他用堂堂正正,大大方方的焦墨华彩讴歌着那里一切美好的风貌。
解读梁耘的艺术,《黄陵古柏》一定是绕不开的话题,早在1994年,梁耘便以《雄立》崭露画坛,后来,焦墨中的古柏,一直是梁耘倾注情感的主题,几十年沉浸在焦墨的探索中,千百次地写生、实践、感受、创作,汗水伴随着智慧,困惑交织着希望,挣扎伴随着欣喜,不断修正、摆脱、突破,终于,积年苦修之后,大器终成,梁耘的焦墨古柏也如齐白石的虾、徐悲鸿的马、黄胄的驴、吴作人的骆驼一样,也成为标志性符号,成为梁耘艺术的主要构架之一。
《高原古柏系列》集中体现出梁耘对焦墨的理解和娴熟的表现手法,这与很多焦墨画家相比,梁耘有着独特的高明之处,比如灵动的笔法,恣肆的线条,老辣的气势,这是梁耘赖以名世的基础,也是他的拿手好戏。梁耘擅于在墨韵的笼罩中,以书法入画的笔法传递心象和胸次,自由生发,变化多端。他喜欢以骨线与散锋并举的方式,提炼出高质量的线条,铮铮铁骨,而富有弹性,简洁恣肆,却意态丰富,充分展示出线条的质量。他对笔性和墨性,了如指掌,宿、浓、重、焦,笔尖随着力量和方向的变化强化黑白之间的反差,完成层次的过渡,并以干擦的方式实现肌理和质感的交接,调整画面的韵律和节奏,让局部的特写与宏阔的场面互动,让细节的刻画与大处的着笔互动,笔调老道,画风强悍。与高超的笔法相比,更加别致的是:梁耘对古柏有一种超越感性的观察,很独特,又有一种超越视觉的提炼,很到位,他的古柏,虽然很写实,却显现出高于自然的意韵,他通过千变万化的焦墨技法刻画自然界的古柏,提炼出风吹日晒,长啸问天的艺术形象,去颂扬一种精神状态,并在这种精神状态中寻求自己灵魂安顿的场所。这种写实性的表达,实中聚神,意中达心,既脱离了程邃那样的纯文人心境,也有别于张汀那样的再现自然,更有别于当代很多为焦墨而画焦墨的画家,显得超然出尘,别具一格。
梁耘常常说:“我把古柏当成民族的精神去表现”,是的,梁耘在描绘古柏时,澎湃的激情,亢奋的状态,犹如在战斗,稳、准、狠的笔触凝聚着神奇,从中仿佛看到了徐悲鸿画马而投入的情感,看到了李苦禅画鹰而投射的豪情,梁耘笔下拔地凌云,雷霆长空的古柏姿貌,象征着不屈不挠的民族精神,他笔下的古柏,何尝不是他自己的精神写照?如果说《渭北山水系列》、《高原雪霁系列》充满着浓郁的情感眷恋,那么《黄陵古柏系列》则一定是梁耘的精神载体,那排山倒海的焦墨线条、那傲然屹立的苍劲质感、那峥嵘遒曲的艺术塑造、那苍茫化境的画面气象,无不孕育着超凡的气节和顽强的韧性;那神与魂的结合、意与境的辉映,是精神的图腾,是生命的意义;那洪荒之美、沧桑之美、峻迈之美,承载着梁耘的人格品质和他的艺术真谛。
当然,梁耘的《高原雪霁系列》,也很特别,有传统,也有他的独创性,比如雪的留白之法,梁耘不是通过各种辅助材料,如矾、胶等凝固剂制作出雪的效果,也不是白粉加一些调和色描摹出雪的样子,而是通过线条、墨韵的挤压,衬托出雪的形态,这样使雪的块与面关系显得很自然、很协调,也使雪景显得通透、开阔,又见笔见墨,骨力十足,体现出中国画知白守黑的妙处。梁耘的雪景与江浙画家的清寒小雪不同,也与那些以万里冰封为主题的画家迥异,梁耘的雪景给人一种“夜深知雪重,时闻折竹声”的感受,表达出一种物随心转,境由心造的鲜活。雪景在宣纸上驻守,美观大方,很有装饰性。
固守就会僵化,变才是艺术的永恒,齐白石衰年变法成就红花墨叶,黄宾虹晚年积墨成就浑厚华滋,李可染、傅抱石行万里路,写遍祖国山河,才成就了“李家山水”、“抱石皴”,王西京说:“区别于他人,容易,难就难在区别于自己”,如今,已近80岁高龄的梁耘,也说:“我已经有了三变,我还想变,但是,变不是说变就能变,那是一个渐变的过程”。感慨梁耘一如既往地秉承恒心去探索属于他的领地,也羡慕他充满真力,信心满满地走在艺术的大道上。
(文/桑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