磐石古琴斫制琐记八十四：

　　古贤人有九德，琴亦有。太音大全集卷四：琴之九德为奇、古、透、静、润、圆、清、匀、芳。

         匀在倒数第二，实际并列排序不分先后。而对于演奏者和制琴人，匀是最基本的要求，也是很难很重要的。

        实际上琴没有绝对的匀，只有相对的匀，或者叫和谐更恰当。

        木胎轻微不匀，加灰胎后会平衡中和掉一些，新琴轻微不匀，弹久了会变匀一些，前提是基础相对匀，只是轻微不匀。裴金宝老师也是这样的观点，他说如麻袋绣花，底子太差，怎么弹都很难变好的。

         之前我写过关于琴弦长度，张力，振幅，粗弦，频率等之间的关系，主要是说这些因素对振幅，弦高，手感，三病的影响，由此设计完美标准弦路。而没有对这些因素和音色之间的关系进行展开，没有说能量这个重要因素。因为说到能量，就涉及到槽腹。

         说到槽腹就多说几句，槽腹是核心，是基础。试音架上的槽腹是假槽腹，没有合琴的槽腹是假槽腹，没有灰胎的槽腹是假槽腹，不包括底板的槽腹是假槽腹，不考虑琴弦的槽腹是假槽腹——————。

        槽腹决定琴音的基础，声音就是物体振动，振动就是能量，而琴音的匀就是能量的把控。弹琴的人，可以用轻重缓急控制声音。做琴的人，控制一张琴音色效果的因素就多了，但离不开材质结构工艺形制的把握和对能量的感知与把控，有听力的也有触觉的，夸大说几乎用到眼耳鼻舌身意。

        有说，频率高就能量大。这是有前提的，比如琴第一弦，长度粗弦不变，要提高音高频率，就拉紧增加张力，张力增大，弹拨力度也需要增大，力量大就是能量增加，否则音量小余音短。所以，频率高就能量大。

        音量小余音短的琴弹着吃力，表现力差。想反音量太大余音太长则感觉燥，仍不可取。做琴还是度的把握。

        然而，琴第七弦频率最高，能量很大吗？未必。因为第七弦比一弦细，也就是质量小很多，不需要太大能量弹拨而频率可以很高。

        这设及到制弦的学问。做琴弦的人，想让各弦符合五声音节高低不同频率，又能具有相同或极相近的张力，而使各弦手感接近便于弹奏。事实上目前没有完美做到的弦。即便不同粗弦的弦张力基本均匀了，也能达到七个不同的音高，其粗细肯定是不同的，能量自然也有差别。七根弦能量不同，振动强弱不同，要使声音匀，槽腹怎么匀？

        这是说散音，也包括按音。而按音的匀更复杂一些。同一根弦，上中下准琴弦振动长度不同，音高频率不同，能量不同，怎么匀？实际上，按音高音区的韵（余音）也短于低音区。恰恰，高音区通常表现乐曲的欢快或激动情绪，韵不需要太长，余音太长反而不利，但，高音区按音要有透润之感，这是考验斫琴师技术。恰恰，低音区往往表达委婉幽怨深沉的曲意，需要韵长，有的曲子在这里往复走手十来次还有余音。所以上中下准的明显不同不是不匀，相同反而是不匀。

         有斫友问我，他木胎试音架上调音，感觉散音按音都不错，只有六徽和八徽泛音差，怎么办？我从乐理和振动原理和他绕了一大圈。散音是琴弦振动时的无数泛音列中，整弦振幅最大的基频为主的声音，其他泛音频率低不是听不见，而是成为音色的部分。音叉是单一波长干干净净的纯音，琴弦不是。七徽泛音是因为因为二分之一处左手蜻蜓点水抑制了此处振动，琴弦的一半是自由的振动，听到的就是散音一倍的同音高八度音。以此类推，三分，四分，五分，六分，各徽位泛音音高对称分布。频率并不完全是向两边增高，六徽八徽例外。试弹一下三徽，六徽，八徽和十一徽泛音，发现四个徽位音高音量是一样的。那为什么这个斫友只说六徽八徽差，而不说三徽十一徽差呢？

        这还是能量问题。音量最大的是整弦一比一振动的散音。二分之一处的七徽泛音在泛音中音量最大，听起来感觉最清楚，最容易出音，还没有哪个人的琴的七徽泛音不好的。即便如此，还不如散音能量大。整弦三分点是五徽和九徽，音分值大于七徽，频率高了，音量小于七徽，但听起来仍然很清楚。四徽和十徽是全弦四分点，音量小于五九徽。三，六，八，十一徽，是五分点，弱于四分点徽位。二，十二徽是六分点，弱于五分点，以此类推。

         现在看，六徽左右邻居是比她有钱的五徽和七徽，八徽左右也是如此，七徽九徽夹着她，她俩会感觉自己很穷。实际上居住在偏远地区三徽和十一徽和她俩是四胞胎，一样穷，但我们没有感觉到三徽和十一徽穷，因为她们的邻居二徽十二徽比她们还穷。所以，六徽和八徽还是比较富裕的。所在环境很重要，穷富是相对的，知足常乐。尽管如此，三，六，八，十一这四个徽位，宋以后几乎不用或很少用，她们符合纯律不是后世推崇的三分损益率。实际上琴率是一种自然律，查阜西先生称为绝对声律，不同于西方任何一种率，也不限于某率，有时是复合应用。所以高手对音位的把握靠耳朵而有细微的变化。

        现在知道了，泛音也是天然不匀的。

        不仅如此，一般概念的匀还包括散按之间，散泛之间，泛按之间的匀。因为曲子乐句要综合运用各种音色表达的。樂（乐）的旧字是丝缚于木，就是琴。曲的反义词是直，曲折变化就是音乐，所以旋律变化才是活泼美妙的。古琴拥有天籁泛音，地籁散音，人籁按音。同一个音，古琴可以在不同位置，也可以用散按泛不同音色表现，音高不变，味道却不同了。这就是古琴的韵味。

         所以，匀与不匀，不是那么简单的。相对不匀也是特色，特色不是缺陷。

         古琴没有绝对的匀，但不同音位不同音色综合运用时要表现和谐。古琴只有相对的匀，我叫它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