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望蚊子与运河塘路(我与大运河征文)
平望的蚊子曾经十分厉害,看看1100多年前的唐朝书生吴融对它们的描述吧:
“天下有蚊子,候夜噆人肤。平望有蚊子,白昼来相屠。不避风和雨,群飞出菰蒲。扰扰蔽天黑,雷然随舳舻。”
厉害吧?人家是夜里趁黑偷偷摸摸咬人一口,而它们呢?光天化日,不惧风雨,遮天蔽日,轰然而至,对人“大开杀戒”。结果呢?
“舟人敢停棹,陆者亦疾趋。南北百余里,畏之如虎貙。”水上人不敢停船,陆上人落荒而逃,小小蚊子,竟然威震四方!
100多年过去,蚊威仍在,以致于宋朝的吴江主簿陈瓘要写一篇《祭平望八尺土地河伯神驱蚊文》,拜求神灵主持公道,来治一治那群不讲规矩的蚊子:“既暮而出,为蚊之常,今至于凌日而飞矣,岂阴也而可以先阳?吾愿一言之出,契乎杳冥,剪绝此类,使无更生。”
古人的文字,今日读来颇似黑色幽默,但那是真实存在的事件,古人将之归因于阴阳失调,而以今人论之,应该是一种生态失衡。生态何以失衡?那就不能不说一说运河塘路了。
苏东坡在一篇关于吴中水利的书状中提到了吴江的运河塘路:“三吴之水潴为太湖,太湖之水溢为松江以入海。……自长桥、挽路之成,公私漕运便之,日葺不已,而松江始艰噎不快。”苏文中的“松江”指吴淞江,“挽路”指的就是吴江的运河塘路。
古时,吴江县城以南一片汪洋,是太湖出水即吴淞江发源之地,运河塘路有一大段是横截吴淞江筑于其上游的河道里的。
塘路之筑,划定了运河的水道,使舟运有逆水牵挽之利,无风浪颠覆之虞。而且塘路兼作驿道,设置驿站急递铺,走马行车,使吴江结束非舟不通的历史,交通得便,千百年来,造福多多。这条塘路甚至还为吴江的现代公路运输打下了基础。修筑运河堤岸功德无量呢,难怪吴江人要将始筑塘路的王仲舒列为吴江名宦祠受祀者之首。而近年,吴江又以“万公堤”的命名来纪念另一位运河堤岸修护者万青选。
那么吴江的运河塘路是怎么筑起来的?唐元和和宋庆历年间,是吴江修堤筑路的两个高潮期,我们注意到,唐朝吴融作《平望蚊子》诗是在唐元和后几十年,宋朝陈瓘作《驱蚊文》是在宋庆历后几十年,这是偶然的吗?平望处塘路中点,正是蚊灾中心;吴江主簿陈瓘驱蚊要祭平望、八坼的土地、河伯,而八坼、平望正处“邑之南”“太湖委松江之始”,这些又是偶然的吗?塘堤筑下,湖水艰噎,菰蒲疯长,群蚊滋焉,蚊子与塘路是有因果关系的。
任何一项人造工程都会或多或少打破原来的生态平衡,而吴江运河塘路挡了太湖的出海道,平望一带的蚊灾便是塘路之筑引发生态失衡的一个结果。
不过,失衡的生态还得再平衡。到清朝,平望的蚊灾终于结束。有位叫翁敏慧的学者特地作了首《平望无蚊子》诗为平望正名,开头几句是这样说的:
“壬辰季夏初,天气殊炎热。纳凉坐檐前,挥扇不能歇。差喜无蚊子,不假帷帐设。”
平望一带的蚊灾是怎么消除的?生态是怎么再得到平衡的?除了百年时间大自然的自我修复,吴江人是作了很大努力的。事实上从宋朝陈主簿的驱蚊祭文中我们就能看出端倪:
“蚊之为蚊,生乎秽丛,藏乎积草。秽者决焉,积者疏焉,彼则灭矣。奈何不然……”
“决”啊,“疏”啊,吴江人是有实际行动的,无奈短时期还看不到效果。不知道平望人是如何顶着满头的蚊子包块一代一代熬过来的。到清代总算是见到成果了。
我们在志书中看到不少吴江百姓疏通太湖出水口的记载,明朝就有一次对吴江长桥两滩的大规模开浚,现今垂虹桥旁和松陵公园内的小土山,大概就是那时的遗存,而平望也有“浚深官河”的记录。
如果将吴江运河视为一项千禧工程,那么唐朝是草创初成,宋朝则延续完工,而之后的数百年是扫尾善后。所以谈及运河伟大工程,我们不但要记得王仲舒、万青选等的修堤护堤之功,也要记得世世代代吴江、特别是平望一带百姓的牺牲和贡献。
2021-06-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