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牧:风流才子不是我,我是千古伤心客

杜牧出生于颇有名望的京兆杜氏,祖父杜佑是唐代宰相,同时也是史学家,由他编撰的《通典》开创中国史学史的先河,父亲杜从郁担任过左拾遗。
“我家公相家,剑佩尝丁当。旧第开朱门,长安城中央。”这是杜牧写给侄儿的劝学诗里对家世的自述。这就是现代妥妥的“富二代”+“官二代”啊!
在“剑佩尝丁当”的“公相”之家长大,杜牧少年才俊,不但以诗文成名、进士及第,还是一个热血青年,他关心军政治、研读兵书,怀有安邦守国之志,因而后来被载入史书《资治通鉴》。
关西贱男儿,誓肉虏杯羹。
请数系虏事,谁其为我听。
荡荡乾坤大,曈曈日月明。
叱起文武业,可以豁洪溟。
那时候,杜牧二十五岁,血气方刚,以平定藩镇、澄清天下为己任,诗文里一副天不怕地不怕、雄赳赳气昂昂的口吻。
可是理想就像中天月,需要脚踏实地,一步步去靠近。即便如此,有时也难照进现实。
这不,还没等得及文成武就、升官发财,他的爷爷和父亲,相继逝世。没多久,祖上的房产抵债了,仆人跑路了。
之后八年,杜牧与弟弟多次搬家,居无定所。杜牧心酸,不仅在于“食野蒿藿,寒无夜烛”的困窘,更在于这场巨大变故中,所饱尝的落差之感。命运对他的不眷顾,大概就这时候开始了

唐大和二年,洛阳城外。

来自各地的考生们,静候着金榜张贴。杜牧深吸口气,探上前去——那篇《阿房宫赋》,竟征服了太学博士,一举中第!
刚参加工作,他被派遣到当时最为繁华的扬州。他的朋友张祜有诗云:“人生只合扬州死,禅智山光好墓田。”
其实,在扬州活着,悠游饮宴,更是一件痛快事。杜牧对此深有体会。
在这里,除了风流韵事,他也留下不少关于这座城市的名作。
青山隐隐水迢迢,秋尽江南草木凋。
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箫。
娉娉婷婷十三余,豆蔻梢头二月初。
春风十里扬州路,卷上珠帘总不如。
暮霭生深树,斜阳下小楼。
谁知竹西路,歌吹是扬州。
名门之后,风流倜傥好似鹤舞长空,有人说他风流,有人批他无情,有人叹他多情,其实他只是个千古伤心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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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牧生活在晚唐。经过安史之乱,此时的王朝,早就是件千疮百孔的破衣裳。朝廷内乱,宦官专权,党争浊浪……
哪怕真有将相之才,也抵不住大唐之舟外渗内漏。杜牧很想建功立业,平定藩镇,但是朝廷的腐败、官场的复杂教人在挫败下一点点失去信心。因为无力扭转,杜牧只能潦倒江湖,以酒为伴。
公元835年,发生震惊朝野的甘露之变。杜牧的友人中有的被治罪,有的被贬,有的死去。当时,他正好被调任东都,避过一劫。然而这事件就像海啸,可以涝死一个人的热情。杜牧对“朝不保夕”、“人生无常”词有了明确认知。
“草色人心相与闲,是非名利有无间。”
“繁华事散逐香尘,流水无情草自春。”
“可怜赤壁争雄渡,唯有蓑翁坐钓鱼。”
在一次次哀今怀古中,他的心冷了,沉静了。他开始面对自然,静静地哲思。汲汲于富贵,营营于权势,究竟有何意义?存在为何?虚无为何?曾经赤壁争霸,成王败寇又如何?如今,孰输孰赢,还不都灰飞烟灭?反倒是渔人悠闲地坐在石矶上。
甘露之变淹没杜牧的报国之志,牛李党争导致他在余生惨遭排斥。在壮年时期,他先后被外放于宣州、黄州、池州、睦州等地。这一时期,杜牧诗歌中出现频率很高的字眼有:酒、风、雨、花、树、笛、棋。在这无奈的闲情与诗意生活中,杜牧对生命与时间有了深刻的领悟。
他像陶渊明那样,独自饮酒、思考人生。思考的结论就是“屈指百万世,过如霹雳忙。”还有“人生直作百岁翁,亦是万古一瞬中。”
是啊,一个朝代,哪怕千秋万代,放到浩瀚历史的背景上去看,不过是一记霹雳。一个人,哪怕长命百岁,也只是转瞬即逝。
一旦看穿真相,就会变得豁达、坦然,接受自己的无为。
六朝文物草连空,天淡云闲今古同。
鸟去鸟来山色里,人歌人哭水声中。
深秋帘幕千家雨,落日楼台一笛风。
惆怅无因见范蠡,参差烟树五湖东。
这首七律写于写于四十岁,那时他在宣州担任团练判官。登阁远眺,天淡云闲,芳草连天,这里曾经这里呈现过六个朝代的兴衰。
他从飞鸟与山色的相互映衬中看到动与静、有与无、从人类繁衍与潺潺水流中听到生与死、无常与恒常。
金圣叹对这首诗激赏不已:“今日方悟一总不如'天淡云闲’。自来一如,本不有兴,今亦无废,直使人无所容于其间。”
晚年的杜牧与友人共勉,他说,人生短暂,饮酒行乐才是正事,浮华世间,除了写诗,其余都是虚名。
在大唐的暮色里,他耗光了所有政治热情。一路凶险,一路冷遇,一路失落,终于无路可走。
临死前,杜牧心知大限将至,自撰墓志铭。那段日子,他闭门不出,搜罗生前文章,对火焚之,仅留下十之二三。
《遣怀》有云:
“落魄江湖载酒行,楚腰纤细掌中轻。
十年一觉扬州梦,赢得青楼薄幸名。”
杜牧这一生,正如长苔的小院、日暮的啼鸟,孤独,寥落,怅惘。
世人不知其苦。

只知他走时,秋风生渭水,落叶满长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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