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濂:一味地取悦学生,不是大学教育应有之道
最近陪女儿打羽毛球,深感这是一个技术活儿,每个球都要喂得恰到好处,而且态度必须积极向上,要随时送上鼓励和肯定,比如“好球!”或者“真棒!”。每当此时,我都会一边痛恨自己的“丧权辱国”,一边想起J.K.西蒙斯在《爆裂鼓手》中说的台词——“再没有哪两个词比good job更有害了”。
“娇惯的心灵”是互联网世代通病
值得一提的是,这本书的原标题是《娇惯的美国心灵》,中译本删去“美国”二字,或许是在暗示这是环球同此凉热的共同难题。当然,我们万不可被“娇惯”一词误导了思路,无论美国还是中国,今天的孩子都不再是传说中的“小皇帝”,从小到大他们承受着巨大的压力,大多数孩子并没有一个轻松的、随心所欲的童年。也正因为此,在海特和卢金诺夫看来,问题首先出在家长、老师和学校管理者这里,是他们在教育过程中陷入到不自觉的谬误中,让年轻人养成扭曲的思考方式,进而变得脆弱、焦虑以及更易受伤害。
三种正在广为传播的错误观念
以“脆弱人设的谬误”为例,虽然地球人都知道“温室里的花朵”是一个贬义词,但是为人父母者却常常忘了这个常识,只要孩子远离视线、脱离保护,就会忍不住地开始胡思乱想,哪怕理性告诉你,发生坏事情的概率微乎其微,还是会不由自主地设想最坏的可能性。作者相信,正是这种保护孩子的“良好意图”与夸大危险系数的“错误观念”,导致了青少年的脆弱心理。
更严重的问题在于,在过去的半个世纪里,“安全”这个概念悄然发生了“概念渗透”,从“身体的安全”演变成 “情感的安全”。作者指出,在20世纪后半叶的美国,安全通常指的是身体的安全,要求汽车必须配备儿童专用座椅,移除一切可能造成意外伤害的危险源。
可是在进入21世纪之后,安全的内涵与外延却从身体拓展到了情感。2014年欧柏林学院向本校教职员发布指导章程,要求在与学生交流时,教授应该使用这名学生所认同的性别代词(例如对那些不想被称之为“he” 或者 “she” 的学生,就要用“zhe”或者“they”),否则就会“在课堂上有损甚或危及学生的安全”。显然,这里出现了不恰当的概念渗透,校方错误地将安全与情绪混为一谈,进一步的,在评估创伤时把受害者的主观体验变成了关键标准。虽然这些举措有助于保护少数群体和弱势群体的尊严,但是另一方面却不恰当地强化了受害者心理。
芝加哥大学的政治学家马克·里拉举过一个类似的例子:“课堂上的对话过去是这样的:我的想法是A,我的论据如下。如今换成了这样的说法:以A的身份发言,你的想法B让我感到被冒犯了。”显然,前一种对话模式让人们聚焦理性与逻辑,通过提交更好的论证来说服对方、理解彼此,而后一种对话模式则把身份作为标准,把重点放在情感的伤害与冒犯之上。
发生“概念渗透”的词汇除了“安全”还有“暴力”。海特与卢金诺夫指出,在安全主义的文化还没到来时,暴力一词就是指身体的暴力,但现在却被用来指代一切冒犯性的言论,“无论何种言行,只要有人将之理解为'对社群弱势成员造成负面影响’,不管其本意如何,都可以被称作'仇恨言论’”。按照“言辞即暴力”的逻辑,仇恨言论就是暴力,因此最正当的反应方式就是以暴易暴。
芝加哥大学前校长汉娜·格雷曾经指出:“教育,就其本意而言,不是要让学生感到舒适;它意在教会学生如何思考。”我特别认同这个观点,因为在观念和思想上冒犯学生而非取悦学生,才是大学教育的应有之道。
解开 “封闭的心灵”三原则
一定会有人说,这些原则既卑之无甚高论又没有可操作性,到底有什么实际的帮助呢?对此我的回答是,所谓常识就是那些人们了然于胸但又常常熟视无睹的道理,心理学家帮助我们了解这些认知上的盲点与误区,但是他们并非先知和巫医,无法开出药到病除的灵丹妙药,所有的改变都不可能一蹴而就,尤其是认知扭曲导致的心理疾患,只能通过点滴累进的日常努力才能逐步地改善之。
昨天打球的时候,女儿对我发出灵魂拷问:“我发的球,为什么你总是接不住,你发的球,我都可以能接到?”我顿了一顿,告诉她说:“那是因为你发的球很差,我喂的球很好。”
文章来源:雅理读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