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爷爷奶奶

我奶奶小的时候聪明伶俐，漂亮可人，深得太姥爷喜爱，她年轻时是个远近闻名的美女，也上过日本的学堂。我爷爷生性豪爽，有侠义心肠、仗义疏财，好交朋友，身体非常强健，有一身好武艺。生在商人之家，没上过学，但识文断字，会记帐，能左右手打算盘，并能写一手好字。

爷爷的父亲是个能工巧匠，尤其擅长机械维修和铸造，水平很高，这在当年可是很稀罕的，难怪他老人家能靠开自行车行和铸锁发家。我爷爷的家在一座离奶奶家有一百多里远的古镇上，当年家里开着自行车行，相当于现在开汽车四S店的吧，在当时也算是有钱人家。等到爷爷三兄弟长大成人后，太爷爷就把生意交给了三个儿子，三个孩子不但接得高超的手艺且更有头脑，把生意办得是风生水起更加红火。爷爷的大哥一心想扩大规模，又去开了一家鞭炮厂，可惜在一次事故中被炸身亡，未成家没有后代。从此家里的大小事务就都交由爷爷打理了。

有一年，年轻的奶奶走亲戚时无意中被爷爷遇上，小伙子仪表堂堂，姑娘又是漂亮贤淑，便有了一见钟情的情愫。于是爷爷托媒人上门提亲，一段姻缘就此产生。奶奶每每回忆及此，苍老的脸上便荡漾着幸福的笑容，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年轻的时刻，令我记忆尤新。婚后的爷爷奶奶相敬如宾，夫唱妇随，过得很幸福。后来爷爷的弟弟娶了一个特别有心计又贪财的女人，那两口子几年间就把大量的财产给转移出去了还闹分家。大气的爷爷不屑与之计较，领着奶奶净身出户,  把所有的家产都给了弟弟。没曾想这弟弟几十年后被人雇佣去开保险锁，涉嫌盗窃国家巨额财产，锒铛入狱，判了无期。

净身出户的爷爷奶奶来到了县城，爷爷打算在县城再开一家自行车车行，奶奶就问爷爷：“你一分钱都没有，你拿什么开呀？” 爷爷则狡狎地回答：“听咱爹（太姥爷）说你还存了不少的私房钱呢…” 由于爷爷家开自行车行的名声太大，县城的同行们怕爷爷抢了他们的生意，就联合抵制爷爷，自古以来同行永远都是冤家，爷爷始终也办不下来营业执照（奶奶叫许可）。车行开不成了。当时我们这里被日本人统治着。有一天爷爷问奶奶：“嫁给我你后悔吗？”“哪有什么后悔的，我心甘情愿！跟着你去要饭我都乐意！”奶奶干脆地回答。“放心吧，跟着我，你不会吃苦的。”爷爷果真是一条好汉，不久之后，他就用了奶奶的私房钱做起了生意，他们的足迹走遍了东三省，爷爷的生意做到哪奶奶就跟到哪，每到一地，爷爷就置办下家当，爷爷在外做生意，奶奶则把家里收拾得干干净净、井井有条，每天相夫教子，他们育有两双儿女。

1945年，日本投降，国共开战。太姥爷担心女儿，就把奶奶接回了家，奶奶带着孩子们就住在太姥爷家旁边的三间房子里，这是爷爷亲手造的当时是用来堆放他生意周转的货物，奶奶再没离开过它，我小时候也住过那所房子。时局动荡，后来爷爷结束了生意，把当地置下不动产送给了他的朋友，回到了奶奶这。东北解放前夕，爷爷部队里的朋友告诉他：解放后要进行土改，根据个人财产划定成份。爷爷审时度势，迅速低价处理掉别处购置的土地与房产只留下几亩田，解放后爷爷的成份果然被划定为贫农！当时爷爷也把要划成份的消息告诉了他的岳父（就是我的太姥爷）他们翁婿非常投缘，大概是惺惺相惜吧，都是真正的男子汉！只是太姥爷太不舍得他辛辛苦苦置办的家业，后来落得个上吊自杀的下场！

地方保护的习惯，对于外来人，当地人总会或多或少地欺生，农村尤甚。刚到奶奶家的爷爷也遇到了这样的情况。村里有一家兄弟八人，欺男霸女凶名远播，号称八虎！他们经常挑衅爷爷，经过几次较量之后，就成了八条狗了儿！爷爷后来还当上了村长，又是支前大队长，辽沈战役中的塔山阻击战、黑山阻击战爷爷都参与了。虽然如此，爷爷总觉得自己没能好好发挥他的能耐。听奶奶讲，闲下来的时候，爷爷常常是一个人站在高处眺望远方，那个寂寥的背影就象一只折翼的雄鹰，令人唏嘘不已。就这样，有点抑郁的爷爷得了肺病，一病不起，终年四十岁，这时候奶奶才三十八岁…

之后奶奶就靠着爷爷留下的几亩地，带四个儿女艰苦地生活。当时排行老大的大姑妈才十三岁，小叔叔才两岁！这一段岁月大概是奶奶一生中最黑暗的日子吧。由于没有可使用的牛马，再加上没有任何帮手，所有的活计都是靠奶奶肩扛手提，起早贪黑，没日没夜地劳作，奶奶大口大口吐血，常常累昏在田里，起得太早还得堤防着野狼。当时，最疼爱奶奶的太姥爷已经自杀了，太姥姥及奶奶的弟弟都离得奶奶远远的。这期间奶奶一度想改嫁，由于遭到子女们的强烈反对而告吹。再后来土地就被合作化了，儿女也渐渐长大成人，奶奶才不用再辛苦地劳作。奶奶是1999年去世的，享年85岁。

在我的记忆中，奶奶的屋子始终是干干净净的，不象我妈妈的屋子总是乱糟糟的，奶奶的穿着也总是那么地合体，饭菜做得也是非常地好吃。时至今日在写这些故事的我，耳畔还能回响起奶奶哄我入睡时唱的歌谣，饱含了她述不尽的心酸：

骑着马 挎着刀

不是亲戚往家拉

提着筐 拄着棍

是亲戚也不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