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庭作家】万志勇/十年寒窗，挣不脱的生死结 / 四六文摘

十年寒窗，挣不脱的生死结

高考随想之三

作者：万志勇

恢复高考的第二年，我就和高考打上了交道。将近30年来，我做过高中毕业班教师，做过高考教学研究工作，做过学校管理和教育行政管理，一直从事着与高考相关的工作。我亲手将一些学子送上了高等学府，看着他们成为了成功人士；也见证了因高考失利而扭曲人性，一生颓唐的例子。高考既造就人，也毁灭人，实在是中国孩子成长路上挣不脱的生死结！

“学而优则仕”的传统观念影响着一代又一代中国人，考试成绩好就是好学生，反之就是差学生甚至是坏学生，已经成了社会公众评判学生的通行标准。从小学开始，老师就给考试分数高的学生贴红花，家长就给考试分数高的孩子买糖吃。进入中学，对分数的追求就达到了极致。因此就有了“考考考，教师的法宝，分分分，学生的命根”的说法。高考这根独具魔力的指挥棒，把中小学教育指挥得团团乱转。很多孩子的天性被剥夺，学生喜欢做的事情，如果对高考加分没帮助的，老师和家长就不准他们做；学生不喜欢做的事情，只要可能对高考加分有帮助的，教师和家长就会逼着他们去做。学校有着各种各样加班加点的措施，教师有着题山题海的战术，填鸭式，满堂灌，大运动量，一切围着高考转，把学生转得晕头转向。记得七十年代末年，县教育局组织我们参观一个高考状元县，他们从初中开始就取消了音乐课和美术课，预备铃之后的唱歌改成了背书，体育课投篮不中的罚背英语单词，这些措施真使我们瞠目结舌。学习回来，我们也学着去做。我们把有希望的学生挑出来，作为重点，承包给每个老师，住进老师的宿舍。这些学生的各科成绩，还有身体情况、思想情况，都由这个老师负责，我也承包了4个学生。学校还将学生的床铺安放到教室后面，学生上完晚自习倒头便可睡，睡醒之后随时又可以起来学习。听说一所省级重点中学有个学生十分刻苦，一个冬天没脱棉袄，后来考上了一所名牌大学。他的故事和悬梁刺股相比也毫不逊色。我们反复宣传这个典型，以此激励学生拼搏。我每天中餐和晚餐都端着饭碗到教室里去吃，顺手在黑板上写一个成语，要求学生记熟，长期坚持。所以我们学校的高考成绩很好，几次被评为高考先进单位，我也被提拔为校长，还调到县里工作。回想起来，总觉得我的升迁，是踩着学生的肩膀上去的，双手沾满了学生的血汗。每每回顾起这段不光彩的历史，我就深感内疚！后来反对片面追求升学率，提倡素质教育，学校违规行为受到限制，过激行为才有了收敛。尽管这样，高考竞争仍然十分激烈，学生不堪重负！

中国高考以“残酷”闻名, 令世界感慨。很多外国人的第一感觉就是“残酷”，因为这样激烈的竞争他们过去没见过。韩国庆熙大学中国工商管理科主任教授姜栽植深有感触地说：“我在中国看过高考，简直就像一场'战争’。”美联社挑了个极端负面的例子，描绘中国考生在高考前承受的巨大压力，标题触目惊心：《自杀：中国学生的压力标志》。从委内瑞拉来北京留学的埃雷娜常听中国同学说起他们中学时的生活，觉得“太辛苦了”。在委内瑞拉，很多人从幼儿园到高中都是在同一所学校上的，中间不用升学考试。高中毕业后也有一个申请高校的全国性考试，但通常他们只用不到半年的时间为这场考试做准备。埃及爱资哈尔大学教授阿齐兹说，跟中国学生比起来，埃及学生太幸福了。他们没有高考制度，理论上任何一个中学生都可以上大学，只要通过在高中最后一学期的统一考试；如果通不过，还有三次补考机会，再不济也可以上比较差一些的大学。据美国教育部官员介绍，美国也没有统一的高考，仅有一项全国统一的水平测试SAT，这项考试在上中学时就可以参加，而且一年可以考7次，学生选择自己最满意的一次成绩寄送大学。在美国的SAT考场上，看不到像中国那样硝烟弥漫的紧张气氛。一位定居美国休斯敦的华裔母亲日前在接受媒体采访时说，她的女儿参加SAT考试时，怎么报名，怎么准备，甚至她哪天参加了考试，“我这个做母亲的根本就不知道！”

中国的孩子就是命苦！不参加高考没有出路，参加了高考也不见得就有出路。即使不见得有出路，也要去考场拼杀一番，而且陪着个亲友团，大家一起上阵。望子成龙的家长们的期望值一般都不低，至少要考个二本吧。这个机率有多高呢？以湖南为例，2020年全省考生53.7万人，二本以上录取149692人，只占27.87%，这就意味着有超过70%的考生不能升入满意的学校，还有一半以上的考生会带着遍体鳞伤败下阵来。最可怜的是这些落选考生，最少的也读了12年吧，有的还复读了一次两次甚至三次。十多年的寒窗苦读，换来的可能是同辈的嘲讽、家长的抱怨、社会的歧视。更糟糕的是，在这样的社会惯性下，还会有一届一届的高中生不得不收起他们青春的笑脸，忍受高考“炼狱”的身心折磨。考上了大学，无非是进入另一个更大的“生死场”；考不上的可能意味着一辈子永不得翻身，十多年追逐高考的惨痛经历，将是他们人生永远无法挣脱的生死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