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边军辎重营火枪手王二毛的一天
#古代生活日常#
整装
某日,清晨。蓟镇军辎重乙营左部甲司,中军掌号喇叭声响起。
全司二十辆辎重大车呈一字排开,刚梳洗用饭完毕后的各车配属士兵们,正在车旁整理行装,为车辆套上骡子。
每辆辎重车可装粮米、豆、棋炒等共12石五斗,可供125人三日之食。辎重营全营共有80辆大车,可装载一万人三日之粮。而整个薊镇共编有三个辎重营。
每辎重车重二千斤,牵拉用健骡八头。车上配佛狼机炮两门,士兵二十人,分为正奇二队。其中正兵队十人为车长,驳手,炮手。奇兵队十人,为鸟铳手并兼枪棍刀盾杀手,责职为护卫车辆
今日,副总兵率步营一千总部及骑兵二百,出行巡边。辎重乙营左部甲司,加强车营战车四辆随行。每兵随身携三日粮,二十辆辎重车装载随军三五日粮。昨日入夜之前,各车就已装载米粮完毕。
战车也装二门佛狼机,每车编兵卒20人,兵卒同辎重车,尺寸小于辎重车,车重六百斤,车长:一丈五尺。每车用骡二头。
“各人收拾利落了,身上傢什各按操典要求检査一遍,一样不能少了!”甲司把总踱着步向全队大吼道。把总是跟大将军北上的浙兵,操一囗难懂的南方口音。不过近几月的训练与军棍双重折磨下,众人早将这难懂的口音听了个全懂通透。
“鸟铳手们,都上点心,谁要少带了物事,到时候打不响,那是要掉脑袋的!”把总继续吼道。把总的脸上有道刀疤,据说,是跟将主在南边与倭寇干仗时留下的,由于还兼了左部副千总,甲司士卒们私底下称之曰:刀疤千户。
壹号车奇兵队鸟铳手王二毛,将全身装备整束完毕后,为防疏漏,又用手逐个摸了遍。边摸边念叨着:“鸟铳一枝。鸟铳搠杆一根、锡鳖一个,铳套一个,火绳五根。
铅子袋一个、铅子三百,药管三十个。
备征火药三百出,每出三钱。备用火药六两,共计六斤。”
王二毛就像诵佛经一样的念念有词毕,用手又掂了掂那沉甸甸的火药袋,又拍了拍腰间长刀与灌满了清水的椰瓢。“齐了!”王二毛嘴里嘟囔了一声,又看了看站在队列之前,早已装束完毕的小队总。
小队总是他们这支十人奇兵队的头儿,与众人只有毡帽棉袄不同的是,队总戴着铁尖明盔,胖祅外还披挂了副札甲,手持一杆挂着色旗的旗枪,腰间除佩刀外,另有弓箭双插俱备,合力大弓备弓弦二条,与三十枝大箭各插于其中,余者装备相同,更显得鼓鼓囊囊,尤如一座小铁塔一般。
弓箭双插,每张合力弓备弦二条
第二次掌号喇叭吹响,把总与百总们行向中军请命。此时打锣声响,准备完毕的士兵们坐定休息。
少倾,掌号喇叭又响,随即哱啰声吹起。“全体起立!”已返回的把总喊道。
“嗵!嗵!嗵!”连续号砲三响。众人一齐用力呐喊三声毕,“出发!”各队的小队总随着号令声,将旗枪向前一挥。众人踩着中军响起的鼓点,徐徐出营。
行军
出营后,汇合了车营配属过的四辆战车,辎重车队分二路并列行军,序列在中军之前,前面是前卫步营一司,有二个杀手百人队与二个鸟铳百人队。步兵之前,是早已放出骑兵队斥候,以五骑为一组,分十组前出数十里外。
中军有百余骑随行,之后,又是一司步兵,同有杀手与鸟铳百人队各二。
全军兵力计有步营一千总部,骑兵百总队二,二百余骑。辎重营一司八百人,战车营一局(百总)八十人,连同中军与卫士家丁等,共约有一千八九百人马。
队伍每行十里一止,歇息、整队一次。第一次歇息过后,继续行进途中,王二毛小队中一铳手忽然报告,要解手。
“王二毛,着汝陪同守候,解手完毕,立即追赶队伍,若本队前出三里之后,汝二人尚未至,军法当以箭杆穿汝二人之耳示众!”小队总吩咐道。
于是,王二毛即陪同解手者下道傍,完事之后,二人小跑着急追,在约二里外,终于赶上了队伍。
行出二十里后,已近正午。中军号令起,全体停止前进,辎重车队将车围成车城,各部依次坐定歇力,各小队火兵埋锅举炊。
遇敌
饭后,队伍继续按行军序列前进。午后最易犯困,小半年的高强度练兵,许多老步卒们在反复的行军训练中,竟然学会了边打瞌睡边走路的前进方式,
“哒哒哒...”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将半闭着双目、正在边走边养神的王二毛,惊得猛一激灵,刚睁眼一瞧,就见一骑飞驰而过,直向车队后的中军而去。
“嗵!”不一会,中军响起变令炮声。随即,鸣金声传来。
“各队停止前进!”刀疤千户破锣似的嗓门大吼道。而后,拔马转身急向中军而去。此时,前方的步队把总,也纵马向中军驰来。
“看这架势,要打仗了”王二毛心里嘀咕道:“才走二十几里,还没真出塞呢,就遇敌了?这北虏真胆大,径直来掳咱将主爷的虎须哩”
“步队就地结阵待战!战车与辎重车队,撤回后方坡地布设车营!”中军传来命令。
刚刚走过的后方约二三里外,有块小高地,坡度长缓,在上面布车营,却也有据高而守,扼敌骑兵速度之势。
“辎重队转向,随中军上高地!”把总的大嗓门吼了起来。王二毛着紧的握了下鸟铳,跟着队伍小跑着。才跑出半里多地,有几个心急腿快的,超出了众人,直跑到了最前面。
“回队列中去!”驱马驰出的百总扬起马鞭,“刷,刷”劈头盖脸几下,立即将抢前的几人抽了回去。“各队保持队形!”刀疤千户厉声吼道:“不得抢前,不得拖后,再有乱窜者,立斩!”
听到“立斩”二字,王二毛不由自主的缩了缩脖子。自戚大将军来蓟镇,这“斩”字就再不是闹着玩儿了,数月以来的新法练兵,挨军棍成了实打实的常态化,大营旗杆上,可真实地悬了几颗脑袋的。嘈杂的队伍立即肃静了起来,只剩下了疾行的脚步声与粗重的呼吸声。
王二毛将鸟铳斜挎背上,左手将挂在腰间乱晃的佩刀扶正,闪开胳膊奋力的迈步急行着,“紧跟着走!”此刻脑袋中就此四字,其他啥也不能想了。
一刻后,全队冲上了缓坡。驾车的车正与舵工们,将车辆按东西南北四面横列,每一面排六辆车,五辆辎重大车夹一战车。然后,各车正兵队卸下骡马,将之牵入阵中一角,由各车舵手负责看护。而后,正兵们将各车首尾相连,车上偏厢牌立于外侧,筑起车城,并做好了安装各车之上的、两门佛狼机铳的发射准备。
王二毛所在的各车奇兵小队,则于车城外列队,鸟铳装弹,将火绳缠于腕上,持枪待命。
就绪之后,中军变令炮声响、随即吹起摆队伍喇叭声。三里外列阵的步兵队闻号声,也开始向车城撤来。
此时,远处已蹄声隆隆,烟尘大起处,隐约有数百余骑正与我军哨骑在来回驰突纠缠。而山坡下的八个步兵百人队,却仍保持了两个方阵的阵型,交替掩护着向山上逐次撤来,竟丝毫没有半分慌乱迹象。
步兵队的旗总以上,全是将主带来浙兵悍卒。“这帮讲话像鸟叫的南蛮,果然是见过血的,当真的带种!”王二毛看着山下不慌不忙的步兵,又斜瞄了一眼正在阵前纵马驰过的刀疤千户,千户那大嗓门又喊了起来:“重申一遍军令,临阵之际,一切闻令而行,不得喧哗,不准东张西望,不准擅自回头,违者一律砍头”刀疤千户喊毕,竟拔出佩刀虚空狠劈了一下。
“直娘贼的,以为只有尔等浙蛮敢打仗!”王二毛也只敢心里暗骂几句,身体却是不敢稍动的,那刀疤,就是个杀神。这点几乎所有辎重营士卒皆深信不疑。实际营中大多数人,对刀疤手里那根鞭子的畏惧,早已远远超过了对敌人与死亡的恐惧了。
步兵全部撤上山坡,也在车城之外,以鸟铳队在前,杀手队居后列成阵形。此时远处敌骑仍未迫近。
中军锣声又起,“全体坐地休息”的命令传来。王二毛坐定后,将鸟铳靠于肩上长呼了口气,想道:“总算可歇上一息了,得先蓄些力,待会鞑子冲上来,今日非得争取砍翻一名取个首级。”
王二毛练了近十年的刀盾,而对手里这杆握了半年的鸟铳,始终不怎么放心,平日训练时,瞄得死死的一铳打出,就一片烟雾,打中与否只有天知道。
作为辎重车奇兵队,各人车上兼备有长枪盾牌等物。临阵一发打毕,便要退回车后,待敌冲击车阵时,便要抽刀盾与之白刃战。练了十年武艺,至今未杀一贼,乃是王二毛最大遗憾。
各队百总弯搭向前方抛射出一箭,矢落于百步之外,这是作射程标识。
约十余骑斥候驰回,敌骑亦呼啸而来,烟尘弥漫,辩不清具体多少。看规模,竟似不下千骑之数。
片刻,敌己近百步之外。随中军砲响一声,哱啰声吹起。“全体起立待战”!各百总官大声传递命令。“鸟铳手举铳!”命令又响起。王二毛平端鸟铳瞄着前方,只等着开火命令。
“严禁擅自开火!不闻天鹅喇叭声吹响,就使贼已冲至眼前,也不得开火。凡敢违令开火者,纵使尔一发打死二贼,也立即行军法砍了尔等脑袋!”这时,刀疤千户的命令,由各旗总,小队总依此传来。“无令不得开火,违者立斩!”
敌骑在百步之外呼啸来回驰马,就是不入射程之内,二刻后,王二毛端枪的胳膊已泛酸,额头汗滴,但整个军阵中除了身边袍泽们“呼呼”的气息声之外,再无半点嘈杂声。
“新将主爷未来薊镇之前,若遇这架势下,早已枪砲齐鸣乱轰乱放了,哪有这档子规矩。王二毛微微晃了晃肩膀,心想道。
又对峙一刻后,敌骑队突然一阵怪叫声,然回马后退了,随着尘土远去,中军放出斥候骑兵也蹑敌之尾跟了过去。
此时,中军响起鸣金声,“鸟铳放下!”各队官大声命令道。接着锣声又响,各队又坐地歇息。王二毛用力甩了甩微微酸麻的胳膊,“贼鞑子,咋跑了!”唾了一口,低声骂道。
敌退
斥候回营了,不一会儿,中军传令,敌已遁走。各部按序列下坡,继续行军,至前方十余里处宿营。
辎重车兵们忙碌的将偏厢车收起,重新安放好佛狼机铳,整理停当,然后重新套上骡子整队齐发。
王二毛看见驰马而过的一队骑兵,发现领头有一背上插着认旗的骑兵百户,在看着他们,且眼神嘴角,带着一种很奇怪的笑容,王二毛辩不出这笑容是什么意思。而且刀疤千户走过时,那张凶神般的脸上,竟也有种同样诡异似的笑影,让王二毛总觉得,很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
宿营
又走了十余里,扺达了预定宿营地。这是将军与斥候们预先勘察好的。营地也设在在一缓坡之顶,坡下有一河流,便于汲取。
辎重车与战车又筑起车城,驳手们喂骡溜马,饲弄牲口。王二毛的奇兵队,则搭起营帐,还要开掘厕坑,每二车掘一坑,次日拔营时还要填埋。
车营立起后,任何人皆要由营门处出入,决不准于车傍随意上下,违者皆要捆打。凡进出营门汲水樵采者,须有将令,并出示腰牌。违令出入,一律捆打一百棍
明军的军士与伍长腰牌图
中军向四面各自派出二十骑斥候,每一面分四拔,每拔五骑。并安排好四面伏兵暗哨。
待诸事毕后,已是黄昏后。营中鸣金吹角,举起号灯,然后擂鼓三通,各部烟火齐灭。
中军发放巡夜号令。放定更砲一个,吹喇叭一声,打鼓一下,即始起更。
每鼓声一下,各车值更以车梁代刁斗,马步兵以申胄代,各应声敲击九下。
王二毛轮值本车第一更,持鸟铳站哨,火绳点燃,遇警情则随时待放。每隔一更,则轮换一人。
至二更,王二毛下哨后,卸下裏了一整天多的军械装束,浑身放松的仰躺于营帐内,一阵阵倦意袭来,正要睡着时,忽的又想起了午后之事,刀疤千户与那个骑兵百总二人奇怪的笑容,还有那场雷声大雨点小的敌袭。
“咦!明明斥候们与敌骑在远处交战了好一会儿,何未见报来伤亡与斩获,莫非这鞑子是假的?”王二毛想着想着,突然灵光一现,蹦出来这样一个念头。不过,随即又一阵迷糊,然后就呼噜声起进入了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