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定山:“新艳秋”的来历
新艳秋
新艳秋在上海,可谈的事实在不多,我只把以前谈过的地方加以补充。因为总题目是“春申”,所谈大致不出这个范围。
新艳秋原名玉兰芳,天桥出身。前儿谈到郭仲衡、王又荃和程艳秋犯脾气,存心出来捧红她。但这个“新艳秋”的名儿,却不是他们所取。这个“新”字就是有“眼”、“俏皮”。取这个名儿的人,倒道道地地是位王三公子。民国十五年间,他在北平当国会议员,生性好游,人家都管他叫王三公子,把他的真名儿倒藏起来了。他和梅兰芳的琴师徐兰沅,还有一位湖南名士贺芗垞,别号楚天渔叟,三人常在一起。
新艳秋《战蒲关》
这时,徐碧云方走红,梅兰芳存心要捧妹夫,所以,徐碧云初次到上海共舞台,兰芳就把自己的琴师让给他。又拜托楚天渔叟,给碧云编戏,一本《骊珠梦》,就是贺老夫子给他编的私房戏而在上海唱红的。这一次,老生用贯大元,武生周瑞安,小生李桂芳(明星李丽华的父亲)。按碧云霞《纺棉花》大红特紫之后,而来一个正工青衣,又是男伶,面目又生得不长进,要唱红是很难的。这位湖南三公子自告奋勇,担任宣传。徐碧云在上海唱红,王三公子也红了。他可不是后来讨小鸟王熙春的王三公子,那还在后头,这时候未见名儿呢。可惜的是徐碧云不挣气,回到北平,闹桃色案,弄得罪衣罪裙,游街扫地。王三公子一气,说:“不捧了。这真丢脸,还不如捧天桥去。”因此,蓦地里遇到五百年风流冤孽,玉兰芳这天唱《骂殿》,三公子拍案叫绝,说:“这真该捧,贺老,你替她题一个名儿罢。”贺芗垞的骈文是好手,炼一字确有千钧之力,这“新艳秋”的新字,便是楚天渔叟替她题名,你看唱戏的戏牌子,有“赛”的,有“小”的,有“盖”的,那多俗气?这个“新”字,题得好,也无别人敢用。
新艳秋《玉京道人》
王三公子在北平有个报:《新中日报》,他把玉兰芳从天桥捧出来,在三庆园登台,后来又升到吉祥园。当年的小报,别的势力不算什么,捧戏子倒是立发立应的。当年吴素秋若没有诸福昌做他的“真干爸”和她母亲吴温如有交情,素秋也不能这样蹿红起来。她第一次到上海,上更新就由三老保驾、各小报互通声气,不唱《纺棉花》,她也要红的。王三公子捧新艳秋也是这个道理,何况锦上添花,再有程艳秋的全班人马,替她垫底。不过,人也要禁得起捧,须像新艳秋之色之艺,才能受得了郭仲衡的挎刀。后来上海更新出事的那一次,小生用俞振飞,时俞五也是和程艳秋闹别扭而分手的,这比王又荃分量更重了,却收到璧合珠联之效,从未被人减色。俞叶封出事时,台上正演《连环计·吕布凤仪亭掷戟》,俞五弃甲曳兵而走(前后台顿时惊慌失措),新艳秋还是唱完了她应唱的,走下后台,才被宪兵架去。所以新艳秋的成名,并非偶然,所惜的是新艳秋在民十九年晋位“坤伶主席”时,这位王三公子早不知流落何方,到什么大堂巡更守夜去了?
新艳秋一生命薄,曾仲鸣捧他,在南京唱戏和程砚秋打对台时,可算得女中豪杰,平生得意之秋了。不知就里的人,都以为师生打对台,其实他(她)们根本是水火,程砚秋绝对不认有这门子徒弟,新艳秋除了挂牌之外,也从不说自己是砚秋的徒弟,“新”的总比“旧”的好,她的解释,对于这个新字,还有些儿骄傲。这也可见贺芗垞这位名士心肝,不同凡俗了。
《春申旧闻》
海豚出版社
2015年7月出版
京剧道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