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千散文】野 菊 花
野 菊 花
文/十千
季节的脚步越来越沉重,到了晚秋,山上的野菊花也次第地开了。先是向阳的山坡,然后慢慢地延绵至垄沟。一团团,一簇簇,亦或连绵成片,在秋末冬初的阳光里,灿烂成一片金黄的海。
历朝历代的文人墨客、英雄豪杰对菊花的吟哦浩如星海。连梁山上的魔鬼们也吟起了菊花诗。黄巢的《咏菊》虽然大气磅薄,写出了菊花怒放的气势,但总让人感到杀气腾腾,空气中仿佛弥漫着血腥,与菊的本旨神韵相去甚远。
对菊的内涵理解得最深最透的非陶公莫属了。“种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一个“悠然”话尽了作者的心态,也道出了菊那种超然物外的本真。野菊花是谦逊的,坦荡像圣者。她不似红杏般轻佻,也不比牡丹般放荡。柔弱的枝条葡伏于地,像一位虔诚的朝圣者,把一朵朵金色的小花高擎过头顶,在晚秋的凉风里,酿一缕缕微苦的馨香。
对山上的野菊花,我怀有一种深深的挚爱和对那些业已流逝的沧桑岁月的追思……
野菊花其味微苦,性平而微寒。具有清心明目,滋阴润肺等功效,极具药用价值。在山区,秋收过后,采摘野菊花成了山里人四季里最后的一桩活计。从童年到少年,我的十几个金秋,都是在那散发着微苦的花丛中度过的。在那物质生活十分贫乏的年代,人们总是极尽所能地谋求生存。野菊花开放的时节,人们不是怀着欣赏的喜悦,而是怀揣着一种诚挚的对美好生活的向往。
我家兄弟姐妹多,到采野菊的季节,母亲便会郑重其事地收拾各种工具,从大背篓到小鱼篓,以及小竹篮。清晨,太阳还没有升起,露珠儿还缀在树叶和草尖上,我们兄弟姐妹就或挎或背着各种载具上山了。村里的其他大人小孩也相继而出,于是,山坡上,河沟里就流淌着盈盈的笑语。没有蝴蝶,也没有蜜蜂,在这晚秋空阔的旷野里,野菊花赋予大自然另一层深意。
采野菊是一桩细致的活儿,像采茶一样,不能和菊叶一起攥。一朵一朵的小黄花在指尖间跳跃,然后归入背篓。手快的一天能摘十来斤,像我等小孩儿,一天摘个三两斤也就不错了。到了晚上,母亲把我们采来的野菊聚到一起,有时一天也能盛满一箩筐。这时,母亲的脸上总会漾着盈盈的笑,母亲那开心的笑,常常给我们稚嫩的童心输入了无穷的安慰。
在我们山区,秋末的太阳已不强烈,而且阴雨天特多,采下的野菊花无法自然晒干。这时母亲便会生起几大盆炭火,架起用毛竹编成的垫子,把菊花均匀地摊到上面去烘,不用多久,屋子里便弥漫着浓浓的菊花香。由于村里每家每户都这样烘烤,整个村子里的空气中,都散发着那种微苦的馨香。这种香能宁神静气,劳作一天的人们,往往都能于这种香味中度过每一个温馨的夜晚。
当山上的野菊花采完后,父母便会把菊花干送到下面的供销社去,一季下来,多的也能收入几十块。这是我们最关注的时刻,小孩们期望父母能从口袋里掏出糖来,哥哥姐姐则更希望能给他们添件新衣。记得姐姐临出嫁的那一年,母亲把卖菊花的钱为姐姐置办了几件新衣,婚期临近的时候,姐姐常红着眼睛偷偷地哭泣。夜里,母亲一边做着贺郎鞋,一边也陪着姐姐流泪。当鞋子做好之后,母亲就把烘烤菊花时的花末塞进布鞋中,然后郑重地放进作为姐姐嫁妆的木箱里。这样既能防虫,更让箱中的衣饰沾满幽香。
最让我难忘的是在我十六岁时,那年,在母亲卖了野菊花之后,她终于为我置办了一件新衬衣。的确凉的料子,粉白粉白的。这之前我都是穿哥哥姐姐们的旧衣,有了这件新衣,它既标志着我即将成年,也让我在下学期升入高中时有了不被歧视的资本。我一直珍惜那件衣服,不让它沾染半点污垢。尽管岁月流逝,它的袖口和领口已经破损,但我仍整齐地把它折叠在柜子里。四十来年的时光过去了,每当翻看那件衣服时,它都能让我回忆起那段难忘的青少年时光。于我而言,它不是一件普通的衣裳,它的缕缕纱线间,都跳动着一朵朵金黄的小菊,散发着菊花浓浓的亲情。
又是一个晚秋来临,徜徉于家乡的小径,流连于红叶黄花之间,心境却是特别的闲适。现在,已没人为生存而采摘野菊花了,我伫立在一丛野菊花傍,望着那一朵朵舒展的小花,自己好像也化成了其中的一朵,散发着淡淡的幽香。
作 者 简 介
十千:本名万孝顺,湖南衡阳人。自由撰稿人,喜读闲书,好郊野漫游,交无心机之友。偶尔随笔,自成闲趣,自娱自乐!《痴红初语》编辑,驻站作家。
痴红初语
微刊主编 | 红柳
图片版权归原图作者、投稿请联系微信号:33089422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