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林精粹丨《临证指南医案》中的体质学说（第511期）
理论发微
张树生 王占星 郭金忠
中医体质学说，历史悠久，自《黄帝内经》始创以来，历代医家们在临床实践中不断运用、发展、完善，己经博大精深。中医大家叶天士就是其中代表。叶氏在《临证指南医案》中运用中医的实践观、理论观、哲学观，全面、客观、准确地反映出中医体质学说，在医案中将先后天体质、性别体质、生长阶段体质、阴阳体质、五行体质、经络及奇经八脉体质等，广泛运用到生理、病理、辨证审机与治疗中，充分体现出中医体质的内涵、特色与博大精深。现举隅如下：
1、少幼体质内涵与特色
少幼时期，在《黄帝内经》中主指女二七以内，男二八以内。在此生长阶段总的来说体质本怯，发育未全，脏腑柔嫩，神志未坚，天癸未盛，正气未充，稚阴稚阳，生机既旺。但由于先天禀赋不同，后天摄养有异，因而亦有阴不充而阳强，阳弱而阴充的阴阳和谐有偏者。这些体质在案中都有记述、体现，并运用于生理、病理、审机辨证及治疗中，举隅如下：
徐某，14岁 长夏湿热令行，肢起脓窠，烦倦不嗜食。此体质本怯，而湿与热邪皆伤气分。当以注夏同参，用清暑益气法。(《临证指南医案·暑》)此见少年，体质本怯，虚弱，这里指气虚。又受湿热暑邪而发暑病诸症。治疗使用清暑益气法，既清气分湿热暑邪，又要益气补虚，健脾去湿，针对体质，祛邪与补益相结合，标本兼治，彰显中医治疗特色。叶案在书中多次提出“体质”一词，本案亦是。此虽未言明体质程式，但心中已然，且不为其所限，当用者用，不当用者不用。
朱某，幼 风温喘急，是肺痹险症。未及周岁，脏腑柔嫩，故温邪内陷易结。前用苇茎汤两通太阴气血，颇验。仍以轻药入肺，昼夜竖抱，勿令横卧为要，用泻白散法。（药略）（《临证指南医案·肺痹》）此见小儿体质脏腑柔嫩，显然发育末全，正气未盛，因正不胜邪，以致温邪乘机内陷。其治疗仍尊前人用药轻灵入肺，轻清肺热，用泻白散加味。不难看出叶氏在审因，辨治都密切结合小儿体质。
江某，22岁 少壮情志未坚，阴火易动，遗精淋沥有诸，肾水既失其固，春木地气上升，遂痰中带血。入夏暨秋，胃纳不减，后天生旺颇好，不致劳怯之忧。但酒色无病宜节，有病宜绝，经年之内屏绝，必得却病。（方药略）（《临证指南医案·吐血》）所谓情志未坚，少则情志发育未全，壮则未能稳固，以至阴火易动，复加时气为病，痰中带血等。治宜滋阴降火，固精，再嘱节、绝酒色。若此关注体质，所治因人制宜，亦体现了中医特色。
陈某，半岁 冬温入肺，胶痰化热，因未纳谷之身，不可重用消痰通利。(方药略)(《临证指南医案·温热》)小儿半岁，因未纳谷之身，内涵体质正气未充，脏腑柔嫩，胃肠消化功能不全，故更不可重用消痰通利。以其冬温袭肺，伤阴生痰，故用养阴润肺，清热化痰。可见叶氏十分关注小儿体质，及对病、证之影响，而治亦切体质，此虽无直言，意在无字中。
王某，12岁 稚年纯阳，诸阳皆聚于骨，阴未充长，阳未和谐，凡过动烦怒等因，阳骤升巅为痛，熟寐痛止，阳潜入阴也。此非外邪，常用钱氏六味丸，加龟甲、知母、咸秋石，以滋养壮阴。（《临证指南医案·虚劳》）本案可见十二岁少年，因体质纯阳，阴未充长而阳偏盛，复加过动烦怒等因，以致阳骤升巅为头痛等，不难看出发病与体质的密切关系，所治滋养壮阴以治其本，又加潜阳之品以治其标，颇合体质与病机、病证，此与钱氏一脉相承。
陈某，12岁 穉年阴亏阳亢，春阳化风地升，暮热晨汗，肌柔白，脉虚数。非客邪清解，仿仲景复脉法。本方去姜、桂，加甘蔗汁。（《临证指南医案·虚劳》）通常小儿稚阴稚阳，生机昂扬，阳生阴长，阴阳和谐。但有因禀赋或后天养护不同，体质亦有异，此则阴亏阳亢，与前案类同，但此则复加春阳化风地升之季为病，前案复加过动烦怒等因为病，所治此案用复脉汤化裁，前案用六味加味，可以看出因人之体质，因病证，因时制宜治疗之特色。
陈某，18岁 阴损于下，中焦运阳亦弱，见症少年损怯，先天不充，以后天维续，但食少难化，腻滞勿用。由阴损及阳，双补丸。（《临证指南医案·虚劳》）本案系由少年体质虚怯，先天肾阴不足，后天脾阳亦弱，终不能延续生理需要而发病，主见食少难化。治用双补丸，一补肾阴，二暖脾阳，且刚柔相济，滋阴无犯腻滞，暖补脾阳无犯刚燥，颇切体质、病机、病证。
刘某，女，16岁 年十六天癸不至，颈项瘿痰，入夏寒热咳嗽，乃先天禀薄，生气不来，夏令发泄致病，真气不肯收藏，病属劳怯，不治。戊已汤去白术。（《临证指南医案·虚劳》）本案少女十六岁，己过二七，天癸应至不至，因先天禀薄，生气不来，即生育之气、生长之气不来，生长、发育及生育不正常。这种体质发生颈项瘿痰等，亦属于虚劳范畴。
吴某，15岁 近日天未寒冷，病虚气不收藏，所感之邪谓冬温。参、苓益气，薄荷、桔梗、杏仁泄气，己属背谬，加补骨脂温涩肾脏，尤不通之极。自述夜寐深更，漐漐有汗。穉年阴不充，阳易泄，论体质可卻病。冬温伤液。（方药略）（《临证指南医案·温热》）本案病在少年，阴虚体质，感受冬温之邪，又伤阴液，叶氏治疗使用辛甘凉，清透温热之邪，又养阴液，则是求属之治，切人体质，又切病机病证。
2、老年人体质内涵与特色
随着老年人脏腑组织老化，其中五脏老化，五体老化，五神老化等，因而叶氏认为老年人“生生既少”，即生命的各种生理功能及所产生的各种精微物质，随着年龄的老化越来越少，而体质越来越衰退。案中可见或阴虚衰，或阳虚衰，或精液虚衰，或气、血虚衰，或神志衰退，有的主以阳明虚，有的主以八脉虚，有的下虚而上实等。现举隅如下：
刘某，73岁 神伤思虑肉脱，意伤忧愁则肢废，皆痿象也。缘高年阳明脉虚，加以愁烦，则厥阴风动，木横土衰，培中可效，若穷治风痰，便是劫烁，则谬。（方药略）（《临证指南医案·中风》）本案所见病症，皆缘高年阳明脉虚衰之体质，由此土衰引起木横，内风动变。所治培中治本，兼以息风以制木，颇切病机、病证、体质。由此不难看出体质对发病、病机病证、治疗之重要。
某某，老年 高年水亏，肝阳升逆无制，两胁漐漐如热，则火升面赤，遇烦劳为甚。宜养肝阴和阳为法。（方药略）（《临证指南医案·肝风》）本案可见高年体质水亏，导致肝阳升逆，火升病风诸症。治疗养肝阴之体以柔肝制阳，滋肾之水以涵木，乙癸同源，肝肾同治。可见体质与发病、病机病证、治法息息相关。
周某，70岁 脉神形色，是老年衰惫。无攻病成法，大意血气有情之属栽培生气而已。每日不拘用人乳或牛乳约茶盏许，炖暖，入姜汁三分。（《临证指南医案·虚劳》）本案可见叶氏评估体质是通过脉、神、形、色等症状和象息所表现的阴阳、气血、津液等的虚实来判断的，也就是以象数信息为抓手，从不同视角对人个体在生命过程中的人形构体与生理，生命力状态，以构体的内生潜质与活力为切入点，对人体质所作的客观、全面、准确的评估与概括。此老年体质衰惫，而用血气有情之属，栽培生气，使用人乳或牛乳，营养较为全面，亦是较好治疗之道，加辛温和胃姜汁尤妙！
丁某，63岁 秋令天气下降，上焦先受燥化，其咳症最多，屡进肺药无功。按经云久咳不已则三焦受之，是不专于理肺可知矣。六旬又三，形体虽充，而真气渐衰。古人于有年咳久，都从脾肾子母相生主治，更有咳久，气多发泄，亦必益气甘补敛摄，实至理也。兹议摄纳下焦于早服。而纯甘清燥暮进，填实在下，清肃在上。凡药味苦辛宜忌，为伤胃泄气预防也。肾阴胃阴兼虚。（方药略）（《临证指南医案·咳嗽》）本案可见叶氏洞察形体虽充之人，久咳理肺用药无功的根本原因在于老年体质真气渐衰。叶氏用药采用“摄纳下焦于早服”“晚用益胃土以生金方法”，此非洞察体质，安有此举？治疗切病、切证，更切体质。
吴某，老妪 病去五六，当调寝食于医药之先，此平素体质不可不论。自来纳谷恒少，大便三日一行，胃气最薄，而滋腻味厚药慎商。从来久病，后天脾胃为要。咳嗽久非客症，治脾胃者，土旺以生金，不必穷究其嗽。(方药略)(《临证指南医案·咳嗽》)本案强调，平素体质，不可不论。查论体质案中虽无[程式]规定，亦全在心中。本案体质属于“胃气最薄”，一则传导无力，纳少而大便迟缓，三日一行，二则久咳土不生金，治不穷究于肺，而治脾胃，土旺水生金，真乃指点迷津。
王某，53岁 老年气血渐衰，必得数日大便通爽，然后脘中纳食无阻。此胃汁渐枯，己少胃气下行之旨，噎症萌矣。病乃操持太过，身中三阳燔燥烁津所致，故药饵未能全功。议用丹溪法。(方药略)(《临证指南医案·噎膈 反胃》)本为老年气血渐衰之体质，胃汁渐枯，复加操持太过，身中三阳燔燥烁津，而致噎膈反胃，叶氏选用朱丹溪滋阴降火法，药用诸汁滋阴流通，是谓切病、切证、切人之体质。
冯某，67岁 有年阳微，酒湿厚味，酿痰阻气，遂令胃失下行为顺之旨，脘窄不能纳物，二便如昔。病在中上，议以苦降辛通，佐以养胃，用大半夏汤。(方药略)(《临证指南医案·噎隔反胃》)本案体质阳气虚微已有数年，复加酒湿厚味，酿痰阻气，而失下行，以致脘窄阻塞不能纳物，而成噎膈反胃。其治既要温阳益气以行运化，又要辛通苦降、寒温并投通降阻塞，叶氏选用大半夏汤正是此意。颇切体质、病机、病证。
蔡某，老妪 凡论病，先论体质形色脉象，以病乃外加于身也。夫肌肉柔白属气虚，外似丰溢，里真大怯。盖阳虚之体，为多湿多痰，肌疏汗淋，唇舌俱白，干呕胸痞，烦渴引饮，由乎脾胃之阳伤触，邪得僭居于中，留蓄不解，正衰邪炽。试以脉之短涩无神论之，阳衰邪伏显然。况寒凉不能攻热，清邪便是伤及胃阳之药。今杳不纳谷，大便渐稀，若不急和胃气，无成法可遵。所谓肥人之病，虑虚其阳，参拟一方，仍候明眼采择。(方药略)(《临证指南医案·呕吐》)案见叶氏在临床实践中非常重视体质“凡论病，先论体质形色脉象”，虽案书无[体质]程式，但己在心中，见病先论体质。叶氏再次强调，中医体质是通过形、色、脉象，即表现出来的生理状态和生命力的象数信息，作出全面、客观、准确的评估和概括，其与疾病不同，属生理范畴，疾病是外加于身的，属病理范畴。并指出“肌肉柔白属气虚，外似丰溢，里真大怯。盖阳虚之体，为多湿多痰”的一般特征和体质评估规律。所治阳虚，多痰多湿诸症，用药切机、切证、切人体质。
顾某，老妪 阳明脉大，环跳尻骨筋掣而痛，痛甚足筋皆缩，大便燥艰常秘。此老年血枯，内燥风生，由春升上僭，下失滋养。昔喻氏上燥治肺，下燥治肝，盖肝风木横，胃土必衰，阳明诸脉，不主束筋骨、流利机关也。用微咸微苦以入阴方法。(方药略)(《临证指南医案·便闭》)本案明言老年血枯之体质，而易化燥风生，又遇春升上僭以使木横，胃土必衰而不主束筋骨、流利机关，下失滋润，大便燥艰常秘。用药咸苦入阴，滋阴养血，滋木息风，生津养胃，束骨通利。用药颇切病证、病机、体质，彰显中医特色。
某某，老年 高年下焦阴弱，六腑之气不利，当痛，不得大便，乃幽门之病。面白脉小，不可峻攻。拟五仁润燥，以代通幽，是王道之治。(方药略)(《临证指南医案·便闭》)本案主症简要，病机精确，治疗求精。采用《世医得效方》五仁丸润燥通便的方法，来代替《脾胃论》中的通幽汤治疗，是最佳治疗。两方都能滋阴养血，滋燥通便，但前方重在滋阴，润肠通便力大于通幽汤；后方滋阴润燥之力不及五仁，而重在活血行滞通幽，故名通幽汤。本案年高，体质阴弱，且面白脉小，其正亦虚，使用五仁丸更切体质，自有妙处。
包某，老年 老年下虚，春温上受，痰潮昏谵，舌绛黄苔，面赤微痉。先清上焦。(方药略)(《临证指南医案·温热》)老年体质下虚，但春温上受，逆传心包，热邪闭窍而致神昏痰潮、微痉，舌绛黄苔等症，急则治其标，先清上焦热毒痰邪，标本之道当此。
秦某，63岁 体质血虚，风温上受，滋清不应，气分燥也。议清其上。(方药略)(《临证指南医案·风温》)本案老年体质血虚，风温邪气侵犯上焦为病，多见口干咽燥，身热，咳嗽等症。使用滋阴清热法无效，系因体质血虚，并非阴虚，这是气分燥热，并非阴虚生热可比，体质与邪气，本与标治当分辨。
某某，61岁 高年卫阳式微，寒邪外侵，引动饮邪，上逆咳嗽，形寒。仲景云：治饮不治咳，当以温药通和之。(方药略)(《临证指南医案·痰饮》)《金匮》云：“病痰饮者，当以温药和之”，盖饮为阴邪，赖阳以化，温药最宜，但防燥烈。通过温脾、温肺等，温阳即可化痰饮。叶氏用药温补卫阳，祛寒邪，利肺去饮，止咳嗽，颇切体质，病机、病证。
汪某，53岁 左肢麻木，膝盖中牵纵，忽如针刺。中午后精血内虚，虚风自动，乃阴中之阳损伤。(方药略)(《临证指南医案·中风》)本案可见，精血内虚之体质，虚到一定程度而作虚风、损及肾阳。所治阴中求阳，而用药肉苁蓉、枸杞子、巴戟天、沙苑子等既能养阴，又能补阳，具有阴阳双向调节作用。羊肉甘温，善补精血之虚，又能益气助阳、强阳道，故用精羊肉胶；阿胶大补阴血，又能益气。虚风内动，故用天麻、寄生，既补又息。交寒时节，阴盛阳虚，故加人参丸益气温阳，阳中求阴，变化之道若此，所治切病、切证、切时、切体质。不难看出体质与病因、发病、机证、治疗的密切关系。
沈某，56岁 色苍形瘦，木火体质，身心过动，皆主化火。夫吐痰冲气，乃肝胆相火犯胃过膈，纳食自少，阳明已虚。解郁和中，两调肝胃。节劳戒怒，使内风勿动为上。(方药略)(《临证指南医案·肝风》)本案沈某系木火体质，叶氏抓住色苍形瘦之特征，并参见肝胆相火犯胃、冲气、动风之病理而评估，亦为正确。所治解郁和中，两调肝胃。用药滋阴柔肝，化痰和胃，润燥相配，刚柔相济，颇切病机、体质。
3、青壮年体质内涵与特色
青壮年阶段，是人生常态下体质强盛期，脏腑组织健全，功能比较旺盛，阴阳、气血、精津液等比较充足，精神、精力比较充沛，生理功能、生命力展示得也比较全面、比较强。但因先天禀赋，后天养护、生存条件之不同，体质也有差异，乃致发病，其病或阴、或阳；或虚、或实；或寒、或热；或表、或里，并有其错杂者。兹举隅如下：
王某，老年 痛从腿肢筋骨，上及腰腹，贯于心胸。若平日经来带下，其症亦至。此素禀阴亏，冲任奇脉空旷。凡春交，地中阳气升举，虚人气动随升，络血失养，诸气横逆，面赤如赭，饥不欲食，耳失聪，寤不成寐。阳浮，脉络交空显然。先和阳治络。(方药略)(《临证指南医案·肝风》)本案可见王氏体质素禀阴亏，冲任奇经空旷。肝肾阴血下亏，阳气升浮于上，复加冲任奇经空旷，血络失养，春交则气阳随升，诸气横逆，而作风症。所治滋阴、养血、潜阳、补益奇经。叶氏治风，洞悉体质，时刻观察阳气之变动，加以和之。
梁某 木火体质，复加郁勃，肝阴愈耗，厥阳升腾，头晕，目眩，心悸。养肝熄风，一定至理。近日知饥少纳，漾漾欲呕，胃逆不降故也。先当泄木安胃为主。(方药略)(《临证指南医案·肝风》)本案梁某，亦属五行木火体质，除具特征外，复加郁勃而致肝风诸症，并见胃逆不降，肝木乘土症参见。治用泄木息风，降逆和胃，肝胃同治，切病、切机证、切体质。所举不难看出叶氏在洞察五行体质。
朱某，29岁 真阴久伤不复，阳气自为升降。行动即觉外感，皆体质失藏，外卫不固矣。治在少阴，用固本丸之属，加入潜阳介类。固本丸加淡菜、秋石、阿胶。(《临证指南医案·虚劳》)本案朱某体质真阴亏虚，以致肾失固藏，阳气变动，外卫不固等症。可见体质亦为发病之由，致病之本，治病之根，故特提出“体质”一词，以示其要。
孙某，42岁 形体丰溢，脉来微小，乃阳气不足体质。理烦治剧，曲运神机，都是伤阳之助；温养有情，栽培生气，即古圣春夏养阳。不与逐邪攻病同例，用青囊斑龙丸。(《临证指南医案·虚劳》)本案孙某形体丰溢即肥胖，虽多痰多湿是其标，脉来微小，阳气不足是其本，属阳虚体质。盖因阳虚不能化阴、不能化湿。叶氏透过现象，洞察本质，治用青囊斑龙丸培养生气，于血肉有情之品中求阳，阴精生而阳长，亦是治病求本之道。
王某 凡女科书，首篇必论调经，即嫁必究孕育。结褵十载，未能得胎，病在至阴之脏，延及奇经八脉。述经迟晨泄，心若摇漾，得食姑缓。肛疡久漏，都属下损。(方药略)〈《临证指南医案·虚劳》)体质姓正不姓邪，正物质、正能量、正功能、正象息。无病常态下据此查体质，有病或有邪查体质亦查正，故此患者体质属肾虚，天癸不足，延及冲、任、督、带等奇经八脉，以致经迟不孕等症。治疗温补精血，峻补奇经，颇切病机病证、体质。
范某，21岁 父母弱症早丧，禀质不克充旺，年二十岁未娶，见病已是损怯。此寒热遇劳而发，即《内经》阳维脉衰，不司维续，护卫包举，下部无力，有形精血，不得充涵筋骨矣。且下元之损，必累八脉，此医药徒补无用。(方药略)(《临证指南医案·虚劳》)本案范某之体质系禀赋不足，下元肾之精血亏虚，累及冲任督带、阳维脉等奇经八脉，而致虚损诸症。治用血肉有情之品，益精养血，峻补奇经八脉。用药温柔润补，贵在阳生阴长，颇切体质、病机。
杨某，24岁 形瘦色苍，休质偏热而五液不充。冬月温暖，真气少藏，其少阴肾脏先已习习风生，乃阳动之化。不以育阴驱热以卻温气，泛泛乎辛散，为暴感风寒之治，过辛泄肺，肺气散，斯咳不已。苦味沉降，胃口戕而肾关伤，致食减气怯，行动数武，气欲喘急，封藏纳固之司渐失，内损显然，非见病攻病矣。静养百日，尤冀其安。(方药略)(《临证指南医案·咳嗽》)可见阴虚偏热体质，又感冬温邪气，误用辛温发散，以致咳嗽不已，又误投苦寒沉降，伤胃损肾，已成喘急。治当静养，用药益胃肾阴液，亦切体质、病机、病证。
毛某 上年夏秋病伤，冬季不得复元，是春令地气阳升，寒热咳嗽，乃阴弱体质，不耐升泄所致。徒谓风伤，是不知阴阳之义。(方药略)(《临证指南医案·咳嗽》)叶氏明察发病与体质、天地四时的关系。临证中也不可徒见邪气之标而忽视体质之本，叶氏用药则重在治本而益阴液。
顾某 真阴不旺，先后天皆亏，以填精实下为主。若清热冀图治嗽，必胃损减谷。(方药咯)(《临证指南医案·咳嗽》)本案叶氏运用体质的先后天观，察出先后天皆亏，药补先后天。虽有咳嗽，其标在肺，但缓则治其本。盖因肺主气，司呼吸而属金；肾为气之根而主先天；脾主运化、为后天而属土，土能生金。故此补后天之本，可使肺气充、咳嗽止。此明体质之要，标本之道。
某某 色白肌柔，气分不足，风温上受而咳，病固轻浅，无知羌防辛温，膏知沉寒，药重已过病所，阳伤背寒，胃伤减谷，病恙仍若，身体先惫，问谁之过欤？小建中汤。《临证指南医案·咳嗽》)本案病人体质气虚，主据色白肌柔，即面色皎白，肌肉柔弱，或脂肪较多而无力，或肌肉痿软无力。这样的体质风温上受犯肺而病咳嗽，误按风寒而用羌活、防风辛温发散，或用石膏、知母沉寒药重己过病所，以使阳气再伤而致身体疲惫，咳嗽仍在。叶氏选用小建中汤，补虚健中阳，去其虚惫；调营卫以降邪气，补土生金以治肺咳。此重体质非同一般。
周某，34岁 屡屡失血，饮食如故，形瘦面赤，禀质木火，阴不配阳，据说服桂枝治外感，即得此恙。凡辛温气味宜戒，可以无妨。六味加阿胶、龟甲、天冬、麦冬。《临证指南医案·吐血》)本案吐血失血，系因禀赋木火体质，肾肝阴血亏虚，肝阳肝火偏盛，阴阳失衡，阴不配阳所致。此对体质的评估，不仅依据形体消瘦，颜面红赤之象息，而且还依据服挂枝治外感，即得此恙等之病理佐证。所治用六味地黄汤加味颇切体质、病证。
俞某，37岁 壮年形质伟然，脉来芤虚。述心悸怔忡，多畏惧，夜寐不甚宁静。此阳不易交于阴，过用劳心使然。用妙香散。(《临证指南医案·遗精》)本案患者壮年，形质伟然，看上去身形体质高大粗壮，而实质脉来芤空，阳气虚浮而不与阴秘，亦失济，因过用劳心，致使心、脉诸症及遗精发生。治用妙香散益心气，安心神，固精秘阳，颇切体质、病机、病证。
何某 寒热呕吐，胸中格拒，喜暖饮怕凉。平昔胃阳最虚，热邪内结，体虚邪实，最防痉厥。(方药略)(《临证指南医案·呕吐》)本案患者平昔体质虚，胃阳最虚。正与邪气不两立，一胜则一负。胃阳最虚，运化不及，以生寒热，内结格拒，体虚邪实。虚者补之用人参，热者寒之用芩、连，寒者热之用姜、夏，并加枳实，散结去实。颇切体质、病机、病证。
程某 暑久入营，夜寐不安，不饥微痞，阴虚体质。议理心营。(方药略)(《临证指南医案·暑》)暑热既久已入心营，则夜寐不安，热扰气机，胃失和降，则不饥微痞，故治以清心凉营为主，以其阴虚体质，又需养阴护阴。用药切病、切病机病证、切体质，体现了中医特色。
吴某 诊脉肝胆独大，尺中动数。先天素弱，水亏，木少滋荣，当春深长夏，天地气机泄越，身中烦倦，食减，皆热伤元气所致。进以甘酸，充养胃阴，少俟秋肃天降，培植下焦固纳为宜。(方药略)(《临证指南医案·暑》)本案叶氏以先天禀赋论患者体质，先天禀赋虚弱，肾水亏虚，肝木缺少滋养。当夏感受暑热之邪而发病，且暑伤元气，而见烦倦食减等症。治疗养阴益胃，柔肝制木以伸土，治疗切病、切证、切体质。
马某，34岁 肌肉丰溢，脉来沉缓，治发右季胁痛，汤饮下咽，汩汩有声，吐痰诞头痛。此皆脾胃阳微，寒湿滞聚。年方壮盛，不必介怀。温中佐其条达，运通为宜。(方药略)(《临证指南医案·痰饮》)本案看出体质与分型有所区别：患者年值三十四岁，正当壮年，“年方壮盛”是言其常，常态体质。脾胃阳微，而病痰饮，肌肉丰溢而胖，此言其变。一谈体质，一谈分型，体质谈整体，谈全面，谈概括，而分型谈差别，谈局部，谈特征。
中医体质，乃立身之本，生命之源。在医史的长河中，自《黄帝内经》始创中医体质学说以来，为历代医家所重视、发展、完善，而内涵博大精深。博大就不仅指七型、九型而漏百千；精深系指人的体质是开放、包容、多元的，并非一人一质型；人的体质是运动、变化的，不仅有量变，在一定条件下还可产生质变，并非一生一体质。人体质的差异，本源的差异，生理、生命力的差异，及在病理、诊断、治疗等方面，与体质的关系，道理难穷，奥妙难明，仍然需要我们探底玄机！历代医家们关于体质学说海涵，本文举隅所示仅为叶氏体质学说之一斑，若能抛砖引玉，不亦乐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