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年奥斯卡，没它我不看
当今好莱坞，有一位“没拍过烂片”的导演。
他只拍过11部电影，其中4部长期霸榜豆瓣电影TOP250。
他的电影总是反转不断、扣人心弦，常被冠以“烧脑”“神作”之名。
《七宗罪》《搏击俱乐部》《社交网络》《本杰明巴顿奇事》……
他的名字是大卫·芬奇。
2014年《消失的爱人》之后，6年没见的大卫·芬奇携新片回来了。
烂番茄93%新鲜度开分，北美影评人齐呼万岁。
媒体Empire称：“全片充满了睿智、精致、惊险，是芬奇最好的作品之一。”
网飞将它视作年底压轴大戏，作为奥斯卡种子选手展开宣传攻势。
《曼克》
Mank
2020.12.4 美国
看完《曼克》我坐在椅子上瘫了半天，一时间找不到合适的修辞形容心情：
明年奥斯卡金像奖最佳影片，我现在就看完了？
>>>>影史最伟大的电影
《曼克》是元电影，也就是“关于电影的电影”。
前者的“电影”指的是伟大的《公民凯恩》。
作为第一部“现代电影”，《公民凯恩》1941年上映，距今已有79年。
但其中电影技巧之精妙、故事之出色，如今仍能让观众产生共鸣。
英国《视与听》杂志自从1952年起，每隔十年邀请全球最权威的导演和影评人评选最伟大的十部影片。
《公民凯恩》几乎每次都位居第一。
美国电影学院AFI曾经邀请1500名好莱坞的中流砥柱评选“美国电影学院百年百片”。
《公民凯恩》（Citizen Kane）稳坐榜首。
图源AFI官网
《公民凯恩》的奇迹离不开它的创造者，同时兼任导演、制片、编剧以及主演的奥逊·威尔斯。
《公民凯恩》是威尔斯的处女作，拍摄时他只有25岁，如天降紫微星，出道即是巅峰。
只可惜影史最不缺的就是遗憾，现如今被影迷俯首膜拜的《公民凯恩》当年并不招人待见。
《公民凯恩》的原型是美国新闻业巨头威廉·兰道夫·赫斯特，因对主角悲剧化的处理，影片被质疑丑化赫斯特的形象，遭到好莱坞的封杀。
左：奥逊·威尔斯，右：威廉·兰道夫·赫斯特
财阀的钞能力重压下，评论界不敢对《公民凯恩》叫好，市场不敢让《公民凯恩》叫座。
赫斯特对《公民凯恩》的围剿从院线一直延伸至奥斯卡的领奖台。
第14届奥斯卡金像奖上，《公民凯恩》获九项提名，最终仅赢得最佳原创剧本奖。
《公民凯恩》署名的编剧有两人，两人都未到场领奖。
其一是奥逊·威尔斯，主持人喊出他的名字时场下讥笑声不断。
主持人喊出第二个名字时，场下掌声雷动。明眼人都知道，他才是《公民凯恩》的幕后功臣。
第二个名字叫做赫尔曼·J·曼凯维奇，但是他更愿意别人叫他曼克。
>>>>好莱坞黑历史
聊完电影背景，终于可以聊聊剧情了。
拆解一部非线性叙事、闪回不断交织的影片并非易事，正如片中台词所说：
“你不可能在两个小时内展现一个人的一生，你只能期望留下一个人的印象。”
下图这个大腹便便、意气风发的中年人是我们的主人公曼克（加里·奥德曼饰）。
他既是沉迷赌博酗酒的好莱坞浪子，也是众星捧月的天才编剧。
1940年，他被奥逊·威尔斯“请”到一家客宿农场。
奥逊为曼克提供了优渥的条件，帮他断绝了外界的干扰，只提出了一个简单的要求：
60天写出一个剧本。
这个剧本，是属于曼克的好莱坞往事。
十年前，风华正茂的曼克赶上了好莱坞的黄金时代。
扎实的文学天赋令曼克的编剧事业如鱼得水，在好莱坞制片厂间左右逢源。
乖张的性格则为曼克赢得了出入上流社会的门票，传媒大亨赫斯特把他捧为莎士比亚。
浮华的上流派对，曼克结识了赫斯特的情妇戴维斯小姐。
戴维斯小姐是一个没有天赋的演员，但这不妨碍赫斯特对她的力捧。
曼克欣赏戴维斯花瓶外表下直率的智慧，他也可怜自由的灵魂如笼中之鸟被赫斯特圈养。
这种关系是同情，是友情，还是像曼克妻子说的“柏拉图式的爱情”，没有观众知道。
观众只知道曼克将被卷入了好莱坞最大的政治丑闻。
这场丑闻就是1934年的加州州长选举。
候选人有两个，一个叫弗兰克，他是赫斯特的政治替身；一个叫辛克莱，他是纯粹的理想主义者。
曼克骨子里更信任辛克莱，他的豪言壮语或许能把好莱坞引向更光明的未来。
可弗兰克是赫斯特的政治替身，整个好莱坞都在他的背后撑腰。
这场政治斗争中催生出了世界上最早的负面广告。
米高梅为了抹黑竞争对手辛克莱，想出了一个馊主意——制作虚假的竞选广告。
他们雇佣专业演员饰演选民，表达对弗兰克的支持，以及对辛克莱的质疑。
比如，画面中这个接受采访的老婆婆，其实是一个专业的演员，他对于辛克莱的质疑完全出自编剧的台词设计。
这场政治斗争马上就有了第一个受害者——雪莱。
他是那则竞选广告的导演，正是他指导演员们如何骗过观众攻击辛克莱。
广告播出后，效果超出预期，完成使命的雪莱却无法忍受内心的谴责和道德的审判。
他自杀了。
这时候曼克才明白，自己并非好莱坞的天之骄子。
他既无法拯救他的柏拉图爱人，更对好友的自杀束手无策。
恐惧和愤怒不断发酵，纸醉金迷的好莱坞派对把曼克逼入绝境。
借着酒劲，曼克在赫斯特的派对上大闹一通，厉声指责赫斯特的软弱，嘲讽好莱坞的虚伪。
曲终人散，酒桌上的爆发只是徒劳无功。
作为一个编剧，能做的就是把一切的荒谬记录在案，写进一部不朽的杰作当中。
不论他的朋友、家人甚至戴维斯本人对他施加何种压力，他都要把这部杰作写完。
这部杰作就是《公民凯恩》。
>>>>冲奥热门
众所周知，大卫·芬奇是一个特别会讲故事的导演，但他从来不署名编剧。
《曼克》的编剧正是大卫·芬奇的父亲，也是他老人家唯一一部编剧作品。
片头字幕的编剧是大卫·芬奇的父亲——杰克·芬奇
90年代，父子俩就曾想把《曼克》搬上大银幕，然而因为种种原因，分身乏术的大卫·芬奇先去拍了《七宗罪》。
一直到2003年父亲去世，合作都没有成行。
可以说这部影片，是爷俩跨越时空的合作。
开篇名义，《曼克》根本没想讨好观众。
华丽却稍显空洞的台词，流水账主线剧情中松散地闪回跳跃，成为大部分观众的噩梦。
更过分的是电影主创没有避讳陷入迷影情结的窠臼。
这些年好莱坞特别流行“写给电影的一封情书”电影。
昆汀拍摄了讲述好莱坞黄金时代的电影《好莱坞往事》。
CBS预订了讲述《教父》制片经历的限定剧《参与其中》。
本·阿弗莱克正在筹拍《唐人街》幕后传记电影《盛大的告别》。
这类电影有个通病，总会下意识地自愿流俗，对虚构的美好过往表现出狂热崇拜和迷之自恋。
《曼克》对于《公民凯恩》的致敬比比皆是。
两部电影都使用非线性的叙事模式，如剥洋葱般不断在正叙和闪回间切换推进剧情展开。
每一个时空跳跃的转场都由打字机敲打的时间、地点、事件等剧本信息过渡，既帮助观众在眼花缭乱的闪回中锚定时空，更暗示编剧才是主角。
更直观的是两部电影都是黑白电影。
为了仿制上世纪黑白胶片放映机的视觉观感，大卫·芬奇恶作剧般在画面加上了“烟圈”。
黑白胶片放映时代，右上角的“烟圈”起分卷标记的作用
少不了的还有掉书袋般迷影梗堆砌。
华纳影业先被cue到。
早期，环球影业以拍摄怪兽电影为主，代表作有《隐形人》《科学怪人》《吸血鬼》……
在刻板印象里，“拍廉价恐怖片”是环球影业的老本行。
华纳影业也被cue到。
早期，华纳影业的特点是跟风：歌舞片火，拍歌舞片；黑帮片火，拍黑帮片……
一直拍到观众看吐，所以“为什么要浪费钱去看华纳的电影？”
如此这般，还有很多。
不奇怪《曼克》上线后引发了不小的争议，被看作一部极其无聊的“蹭热度”电影。
在我看来，电影中对影史的堆砌，看似是致敬，其实只是一个玩笑。
多年前的一次采访，大卫·芬奇坦诚在他心目中“人都很变态”。
他的电影世界冰冷而残酷，总试图在奇情的剧情中释放人性之恶。
每次都能成功。
芬奇用《曼克》的历史重现表达他对好莱坞的不屑。
好莱坞资本家的嘴脸猥琐、举止下流，电影对于他们只是剥削的生产工具。
有艺术价值的电影没有市场，为了给观众“捏脚”，创作者只能放弃表达。
电影中画龙点睛的那一笔，是大闹派对后赫斯特讲给曼克的“街头艺人的猴子”寓言。
每天早晨，街头艺人会给他的猴子穿上一身好看的衣服。每次到城市里表演，猴子都会心想：“我一定是个强大的家伙，大家等着看我跳舞的样子多耐心。无论我去哪，这个街头小贩都要跟着我。”“如果我选择不跳舞，这个可怜的街头小贩就会挨饿；而我每一次跳舞时，他一定要表演。”“无论他是否愿意。”
寓言的内涵并不复杂，小贩指的是好莱坞的资本，猴子指的是自以为很重要的曼克。
曼克们总以为自己很重要，但他们都不过是资本的一枚棋子。
从古到今，从来没有变过。
好家伙，这哪是写给电影的情书，分明就是写给好莱坞的檄文。
一方面还原历史，一方面把历史当作武器；前者学院欣赏，后者观众热衷。
两相权衡下，更见其冲奥的野心。
最后聊点轻松的吧。
近十年奥斯卡最大的冤案莫过2011年《社交网络》败给《国王的演讲》。
欠《社交网络》的小金人和欠星爷的电影票一样，是影迷津津乐道的话题。
明年奥斯卡，《社交网络》的导演大卫·芬奇和编剧艾伦·索金分别携《曼克》和《芝加哥七君子》同时冲奥。
火星撞地球，这尊《社交网络》欠下的小金人花落谁家，我们拭目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