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石文坛] 彭宏的随笔《难忘的奶奶》

难忘的奶奶 
我家祖祖辈辈是农民,生活在农村。我由一个农民的儿子因读书跳出“农门”,改变了自己的命运,我这代人及下代人能生活在城市里,过上幸福的生活,得益于我的奶奶。
我的奶奶姓王,名合心,生于1915年七月初八,享年76岁。思念随着岁月延伸,每当夜深人静,她的音容笑貌常常萦绕于我脑海,浮现在我眼前,让我刻骨铭心,难以忘怀!
人们常说,我奶奶是美人胚子。的确如此,奶奶高挑的身材,乌黑的头发挽了个公主髮结,穿着青衣长褂,裹着小脚走路一摆一摆的,端庄秀丽坦露无遗。她慈眉善目,笑口常开,贤淑明理,持家有道,待人热情,教子有方。我的成长,与奶奶的精心培育是分不开的。
奶奶给我的情、给我的恩、给我的精神财富,如涓涓细流滋润着我,时时激励着我,使我逢山开山,遇水跨越,迎难而上,一往无前,终生受益无穷。
我家情况复杂。爷爷和原配奶奶生下两个姑姑,并抱养了我母亲,在原配奶奶因病去世后,从邻村招来父亲顶门户,后与母亲结婚。奶奶与爷爷同村,也生了三个姑姑,还有两个养女一个养子,在原配丈夫去世后,下堂和我爷爷成家过日子。
同病相怜的两位老人,相对唏嘘,因都没有亲生儿子,常遭家人、族人及同村上人的白眼和欺凌。有苦难言,有理难辩。被人骂被人打是常事。凡是脏活、累活或无人干的活,全落在爷爷身上,就连在湾子住的房屋也是边头畈尾,只有毛草棚两间。
胆小的爷爷鼓起勇气找他们论理。话刚出口,那家人就把我爷爷、奶奶打得遍体鳞伤到处躲藏,骂声不堪入耳。搅得爷爷奶奶吓得有家不能归。那时,多亏我的老伯公曹庭名(原村干部)先生出面干预,爷爷奶奶才回家居住。可怜父母亲势单力薄、老实本分,眼睁睁看着爷爷奶奶挨打受骂,不敢上前劝说或制止。他们家人多势众,我们家人少,只能任人宰割!只能忍气呑声!看到一家人抱头痛哭、肝肠寸断,小小的我握紧拳头,从那时起,发誓长大后,要用我的身躯挡住猛烈敲打在我爷爷奶奶身上的拳头和棍棒子!多想长大后,用我的能力来支撑这个家,好好赡养我的爷爷奶奶!
我的出生给这个家带来了生机!带来了希望!也打破了上代无男丁的历史。据说,我母亲生下我后,按农村的传统习俗,要洗三朝。那天,我眯着眼,呼吸难,处于死状。悲痛不己的家人,准备将我放在篾箩筐里,弄到山里埋去。幸亏我的奶奶不舍,央求爷爷到彭和大湾将八十多岁的王老太太接到我家,王老太查看后,掐人中,做呼吸,用温热姜水敷全身,才让我小脸蛋现出红润,鼻孔里似乎有气流动,小眼慢慢睁开,奇迹般苏醒了。从此以后,我成了爷爷奶奶的宝贝、命根子。我的到来,给备受欺凌的爷爷奶奶带来了做人的尊严,更给他们的生活带来了无穷的乐趣。
我是父母亲的长子,也是爷爷奶奶的长孙。从此,爷爷奶奶说话的底气足了,见人用不着低三下四了,连走路也是雄赳赳气昂昂的。他们终于扬眉吐气了!
我的幼年是在爷爷奶奶无微不至的关爱下健康成长的。小学三年级后,我随爷爷奶奶生活,他们对我倾注了一辈子的深情,抚养我从小学、初中、高中到复读,直至考上中专。我们虽无血缘关系,但我的生命里有他们潜移默化的影子。
爷爷奶奶勤俭持家、和睦邻里、扶危济困和乐于奉献的优良品质溶解在我血液里,那种吃亏是福、忍辱负重、敢于担当和迎难而上的美德深深影响着我的一生,指引着我披荆斩棘、乘风破浪。
我记得,十六岁高中毕业,高考名落孙山。是复读?还是回家务农?我进退两难。家人巴不得我回家务农,甚至有“早成家,早享福”的想法。但是,我一想到家里人曾被人蔑视的情况,就想通过读书跳“农门”来改变自己的命运和家族的命运。为此,我很苦恼。爷爷是大字不识一个,连扁担倒地是“一”都不知道的人,就知道死做“三百六”的庄稼汉。穷怕了的他巴不得我回家务农。这样,家里不仅多增一个庄稼汉,能增工分、增口粮,年底还能增收入。爷爷还说:“我一生只看到拿箩筐挑粮食的,没看见用箩筐挑书的。读书有啥用,能当饭吃吗?”爷爷的话对我的选择至关重要。为此,我哭闹过,绝食过,每天躺在床上不出门。奶奶见我这样,非常难过。先是劝说我要听大人的话,不要再去读书了,在家务农,成家立业,为家里减轻负担。我不为所动,坚决要继续读书。奶奶见我秤砣铁心,天平向我倾斜,悄悄地到邻村去央求曹茂锦老师带我去读书。功夫不负有心人。奶奶的真诚,深深感动了曹茂锦老师。
至今,我的恩师曹茂锦把我带到身边读书的情景仍历历在目。
当我接到黄石工业学校大冶分校录取通知书时,我欣喜若狂,全家雀跃万分,兴奋不已!祖祖辈辈都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破天荒地出了一个读书人,考上了中专,跳出了“农门”。当年考取中专的,下曹村也只有我一个人。细彭和湾改革开放后,我是第一个中专生!爷爷奶奶高兴得手舞足蹈,逢人就说:我孙儿考上中专啦,将来肯定是国家干部。我们为他所做的一切,没有白费。
细彭和湾沸腾了,下曹村振奋了。上学那天,奶奶把她喂养的准备过春节的三、四百斤黑猪宰了,款待来祝贺的亲戚乡邻。
当我走出家门时,以我婶为领头的亲戚朋友排成长队,点燃鞭炮,将我送了好几里,最后千叮咛,万嘱咐,挥泪告别。至今,那场景,那亲情,今生难忘!我父亲担着行李,沿着乡间小道,满载亲戚、朋友、乡邻的厚望,送我到大冶工校报到。我的专业是机械制图,学制两年,国家统包统配。两年的学习生活,瞬眼而过。没想到的是因我成绩优秀,钢笔字写得工整,毕业分配前被大冶县劳动人事局抽去整理档案。更没有想到的是毕业时,我被分到大冶县劳动人事局的下属单位大冶县劳动服务公司工作。这是我梦寐难求的工作单位。1988年上半年,我被单位推荐参加成人高考。在黄石市委党校脱产复习高考内容时,爷爷去世,享年74岁。但我没有因为爷爷的去世影响学习,终以优异的成绩被省经管干部学院沙市分院录取(学制两年,专业是劳动人事管理)。两年的全脱产、带薪学习虽苦,但是有组织的关心,爱人的支持,我克服困难,圆满完成了两年学习任务。
两年的学习,我有得也有失!我终生愧疚的是奶奶去世后,我没有回家送她老人家,连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每想起此事,我就无地自容!
曾记得,我在沙市读书时,奶奶曾“去世”两次。1989年8月份,我接到奶奶去世的电报,即刻向学校请假,坐上长途车,从沙市赶回了家。奶奶只是打个闷头后,复活了。我抱着奶奶大哭。躺在床上的奶奶对我说:别哭了啊,宝贝!我又活过来了。阎王爷念我慈悲,这次放我回家了,我看见我孙子了啊。我悲而转喜,大声对奶奶说:奶奶啊,您不能死,您还没有享我的福,我还没有孝敬好您老人家呀!我日夜陪着奶奶,有说不完的话,道不尽的情。
1990年5月,正值全省统考之时,我又接到奶奶病逝的电报,痛哭流涕,悲痛万分。想回家,但是学校不批假,我只能以泪洗面,望着家乡方位哭泣,默默致哀。第三天,我考完科目,飞奔车站,含泪奔回家时,奶奶已经入土为安了。我跑到山上,看到的是一个土包子,闻到的是淡淡的炮竹烟味。我跪在奶奶的坟墓前,泪流不止,嗑头不已!回家时,还被我伯父痛骂了一顿,只差没挨打。我理解伯父的心情,更理解伯父对我的厚爱。一个爱我如命的人,一个巴望我长大成才的人,一个把自己的希望寄托于我的人,溘然长逝。对方却没回家看她最后一眼,陪她最后一刻,送她最后一程!
我从省经管干部学院毕业后,于1994年底调到大冶市纪委工作11年。之后,随工作调动,组织信任,职务升迁,责任加大,已成为一名党的干部,现在从一线领导岗位退到二线市人大工作。
奶奶去世20年了,我无时无刻都在思念她!没有她老人家对我出生的搭救,就没有我的生命!没有她老人家为我读书奔走求师,就没有我的今天!没有她老人家的言传身教,就不能成就我的事业!没有奶奶的养育之恩,就没有我家幸福之源泉!
我常对我孙子说:爸爸的一生是我的奶奶给的,你们的幸福生活也是她老人家给的。我们无论去哪里,都不能忘记她老人家!我们无论穷富,都不能忘记她老人家!

彭宏,笔名思源。大冶市人大干部。爱好文学,喜欢写些诗歌散文,爱好古玩和收藏。文章曾发表在黄石文学、今日头条和各大网络平台。

《新东西》编辑部

主     编:向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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