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梦到千年
最近时常晚睡,不到夜黑至冷寂便不肯入眠。那时多静,静得风声就在触及的窗台边。
日子倒是觉得糊涂,几月几日都不会去关心。每日睡到自然醒,又熬至夜半子时。
倒是常常做梦,又常常梦到同一画面。当真是回到了千年古代,自有白裳软细,自有青丝及腰,自有琉璃玉簪别在发鬓。
每日有闲情,弹琴、作诗、绘画。又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一白衣男子,似曾相识又甚觉陌生。
他的眼神是凛冽的,他的心却是温柔的。仿若不知经历了多少变故,那个原先温文尔雅的他变成了如今的铁石心肠。
他再是爱我,却又带些冷若冰霜;他再是疼我,却是夹杂些漠然与疏离。
他犯的罪孽,恐怕三世都还不清,一句不得体的话,一件不恰当的事,都足以让他勃然大怒。
削足、断手、砍头,上至八十老者,下至六、七孩童,都无一例外。
我求他,他无动于衷;我劝他,他一句不听。我偷拿了他的令牌,悄悄放了一些关在地牢里的可怜之人。
他怒火中烧,高抬起的手迎向我坚定的目光。停顿几秒,最终还是放下。
他说没有他的命令夫人不许出门;他说夫人若踏出寝卧一步,就挖了你们几个贱婢的眼睛。
可我又怎会任他如此狠毒下去?
趁他出门几日,我放走了身边的丫鬟,我以重金收买地牢看守,放走了所有人。
而后又散尽家财,救助所有穷苦人民。
五日后,他回来了。
我在大厅正中抚琴,平静迎接他回来。
他说:你为什么处处与我作对?天下人负我,难道你也要负我?
手中琴声停,轻盈移步到他面前,一字一句:我没有负你,我只是为你减轻些罪孽。
他只反问一句:你以为你是谁?
那日后,我被关进了伸手不见五指的冰寒窟。其以极寒闻名,虽要不了命,却足以让你生不如死。
而我已经做好了死的准备。
三天后,已经奄奄一息的我,却隐约听见那扇厚重的门牢被推开的声音,一个白衣身影迅速走了进来,一把抱起躺在地上的我,一声声急切的呼唤在耳边温柔响起。
他说:你怎么就那么倔?难道说一句软话都不行?
他说:只要那日你低下头,我就不会再追究你。
可惜一切太迟了。极寒已经侵入体内,即便他寻遍四周名医。我的命,只能拖延,却逃不了一个死字。
但来年的春暖花开,我却奇迹般地醒了过来。醒来的那一天,我看见了我的贴身丫鬟,还有曾跟随他的侍卫,却唯独没有看见他。
追问了很多人,他们却一致闪烁地说:他自知罪孽深重,已云游四海,不再过问尘世。
日子似乎平静了起来,我的身体也一日日的好起来。那一日,佛海寺上香,归途中却见一瞎残白发衣衫褴褛的乞丐。
上前施舍一些银两,心却如针扎般刺痛起来。
频频回头看,每看一次心就痛一次。
后来多次去寻,再也没见。后来佛海寺的主持悄悄约见了我。
他问我:身体如何?
我答:安好
他再问我:近来是否在寻一个人?
我惊诧却又平静地点点头。
他说:我带你去,他的时日已经不多了。
跟在主持身后,似乎一切都清晰了起来。我原最不愿意去想到的却恰恰是必须要接受与承认的。
他躺在床上,气息奄奄,换上那袭白衣,虽有一头白发,却依然英姿焕发。
听见声音,他抬起一只手轻轻地唤我,我上前握住他的手,眼泪簌簌流下。
他说:对不起,不能陪你走完这一生了。
他说:原谅我,我从前受了太多的人间冷暖,他们一个个离我而去,留下我一人,我不狠不行。
他说:我真的好爱你呀,我真的舍不得离开你~
那日,说了太多的话,流尽了这一生的眼泪。我抚摸他满头白发,把脸贴着他的脸,抱着他,哭得撕心裂肺。
原来为了治好我的病,他到佛海寺磕万头,跪万步,恳求佛祖能救我一命。
佛祖答应了,但代价是:他的一双眼,他的一条腿,还有他的三十年的寿命。
自此梦中哭得死去活来,以为是梦,醒来却泪湿枕巾,恍若刚刚从前世穿越回来。
果真是一梦到千年,悲悲戚戚,却还清醒记得他一声声温柔的呼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