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上开花：葫芦僧乱判葫芦案（红楼梦中三十六计）

这段“葫芦僧乱判葫芦案”大家想必不陌生，现在的中学课本我不知道，当初我们的课本里面是有这篇课文的。情节很简单，薛蟠打死了人，被苦主告到应天府，正好现在应天府的一把手是贾雨村。贾史王薛四大家族同气连枝，那自然是贾雨村用得着的人，特别是当年他在葫芦庙时的一个小沙弥现在在应天府当门子，也就是收发员吧，在他的指点下，贾雨村罔顾国法，稀里糊涂结了案，薛蟠逍遥法外。

下面解释一下这个“树上开花”：这个说的是书上本来没有花，在树上点缀一些假花，让人家觉得真跟开花一样。这个就是指用一些假象迷惑别人，达到自己的目的。

我们来看看这一段，假象在哪里？首先当然就是贾雨村和门子商量出来的这个处理案子的办法。贾雨村装模做样发签拿人，把薛家奴仆下人抓来几个。门子早就在下面跟他们串完了供了，就让他们说薛蟠已经暴病身亡。然后贾雨村转型扮演一个神汉，说他会扶鸾请仙。然后让他装神弄鬼一番，就说是薛蟠是被冯渊的冤魂索命才死的。这下有交代了，给大家的印象是凶手已经得到应有的惩罚，然后门子再和拐子串供，让他也按门子教他的说，显得三头对证都没问题，能结案了。其实这里面有多少猫腻，司法人员和被告穿一条裤子，国家公职人员公开在国家机关，窗口单位大搞迷信活动。其实这个在当时也是不被允许的，而且当时的司法也有纠错系统，而且稍微明白一点儿的人都知道贾雨村这是上坟烧报纸——糊弄鬼呢，他们可以上告，如果上告，这个官司还不知道谁输谁赢。有成功的例子，后来的杨乃武与小白菜不就是吗？但是原告为什么就忍了呢？第二个假象来了。

冯渊的家人在告状的时候气势汹汹，做出要严拿凶手的气势，这个就是假象。门子一语道破天机：“那冯家也无甚要紧的人，不过为的是钱，见有了这个银子，想来也就无话了。”果然，贾雨村一上堂就发现冯家确实是人口稀疏。这个“人口稀疏”指的是没有什么关系很近的亲属，真正对这个人挂心的就是他的所谓直系亲属，父母、祖父母、兄弟姐妹什么的。如果这些人在，说不定会咬着不放，至于其他人，说是亲戚，也就是面上有点儿联系，逢年过节走动走动（有的连过年过节都不走动），感情几乎就谈不到了。所以，他们告状的目的就不像说的那么慷慨激昂，伸冤报仇的诉求其实是为了掩饰他们贪财图例的小九九，这个亲戚要不要的，是死是活都没什么，他死了之后能够给自己带来一点儿经济利益，这个对他们来说很重要。杨乃武要不是有个姐姐，恐怕也就冤沉海底了。陶渊明说亲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其实亲戚里面真悲的又有几人？

咱们再来看看这位贾雨村老爷，除了审案子的时候装神弄鬼，故弄玄虚，他还做出什么假象了。您看他刚接到报案，那是怒气冲冲：“岂有这样放屁的事！打死人命就白白的走了，再拿不来的！”门子给他一使眼色，再一说明情况，他立刻就变了。您说他前面这番做作难道都是真的？

再看这个门子，可是给他立下了汗马功劳，没有人家，贾大老爷且得转向呢。而且他和这位门子论着也算是故交，当年的葫芦庙就认识。贾雨村也说：“贫贱之交不可忘。你我故人也，二则此系私室，既欲长谈，岂有不坐之理？”坚持让门子作着说话，这叫一个和蔼可亲，这叫一个平易近人。这是真的吗？门子最清楚，他是“斜签着坐了”。

这门子挺难的，不坐吧？贾大老爷不高兴，老爷要做秀，秀自己的不忘贫贱之交，你怎么不配合呢？坐吧，贾大老爷也不高兴，我就是作秀，树上开花，玩假招子，你怎么就能当真！所以门子只能是斜签着做了，屁股略微挨着椅子，两条腿还要用力支撑着身子。要命了，站着的话，两条腿是直立的，方便使劲儿。现在可倒好，两条腿弯曲，不好使劲儿，只能用更大的力气，比站着还累。

就这样，贾雨村最后也没放过人家。这件事是他们两个人策划的，而且主要是这个门子在出谋划策，从头到尾门子都参与了，这点猫腻他全门儿清。贾大老爷不踏实了，这搁身边是个雷啊。所以找了个由头，把他发配出去了事。

这就是贾雨村嘴里的“贫贱之交不可忘”，最后就是“鸟尽弓藏，兔死狗烹”。很多帝王都爱玩这一手，他们都是树上开花的行家里手。贾雨村起码没有把这个门子杀了灭口，当然，这个主要是因为他这个位置还是低了点儿，干这活儿不太方便，否则他应该不会下不去手。“红楼梦”电视剧里面最后一集，演贾雨村犯了事情，被装进木笼囚车，押解待审，坐在轿子里的是那个门子。这个就是电视剧为了表现世事无常，编剧加的情节。我觉得曹雪芹先生应该没有构思这一段儿。

不够我觉得这个情节比高鹗续写的后四十回强一些，那里面贾雨村结局还不错。我是真不希望他有好结果，门子也参与了作恶，也算罪有应得。薛蟠和冯渊的争执是起于争买一个侍妾，而这个侍妾就是当年甄士隐被拐走的女儿英莲。可以说没有甄士隐，就没有贾雨村的官位，但是贾大老爷对于已经对他而言没什么用的人向来是不会留情的，这个咱们前面已经反复说了。

最后再说一点有意思的，这个被打死的冯渊过去只喜欢男人，不近女色，是个玻璃。没想到一见了这个英莲，他女色的这根筋开窍了。这说明他前面男同的这个取向其实也是树上开花，一个假象，只不过连他自己都没发现。

这个英莲的名字也是谐音，就是“应怜”之意。确实，这个女孩子这一辈子真是值得可怜。倒是薛蟠把她买走之后，改名香菱，由于薛姨妈，薛宝钗母女的照顾，过了几天好日子，直到薛蟠娶了正妻夏金桂。下一段咱们说说夏金桂使用的计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