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用丨自己做贺年片
直到现在,七十多岁了,每年都动脑筋做张别致的贺年片,寄给长辈和好友,博得他们一分惊异,一分喜悦。……我们大家都高高兴兴,都热爱生活吧!现在生活一年比一年好,将来一定更好。
——范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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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用(1923~2010),中国著名出版家,曾任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总经理。
自己做贺年片
丨范用
我做小学生时,就爱好做贺年片,送给老师和同学。此外,就没有可送的人了。
那时候,五十多年前,快到新年,书店和文具店摆出了各式各样贺年片,小小的一张,没有现在印的那么大那么华丽,但也挺讨人喜欢,画上的雪景很美。
可是我只能看看,虽然角把钱一张,也买不起,口袋里没那么多钱。
我自己动手做贺年片,一张图画纸,开成四五十片,用纸剪个图案,蒙在纸上,找把旧牙刷蘸上水彩颜料调的水,挨着筷子轻轻地刷到纸上,有浓有淡,再把纸边剪成缺牙形,一张贺年片就做成了。
我还按照丰子恺先生说的,用个大白薯剖成三片作为印板,用手工刀刻出图案和“新年好”三个字,三色版套印,可以印二三十张。丰先生的文章登在《新少年》杂志上,是“少年美术讲话”之一。
老师和同学收到我的贺年片,蛮喜欢,一点也不嫌它寒碜。我们都有这么个看法:拿钱买的不稀奇。亲手做的才珍贵。
后来我跟儿子女儿,以及他们的孩子讲自己做贺年片,我说这比花钱买有意思,倒不仅仅为的省几个钱,要让人家感到亲切,一份真正的情谊。
我的孙女蕾蕾寄给南京姥姥的贺年片是自己做的。没想到外孙女寄给我的,是邮局卖的那种可以中奖的贺年片,不知道她的小脑袋瓜是怎么想的。哦,希望我能好运?
我退休前,每年都为三联书店设计印制贺年片,请老前辈写句贺词,或者画几笔,出版社的工作人员也可以用来寄给朋友,寄给他所联系的作家、同行。这不能看作公私不分,他们也是为了做好工作嘛。
贺词只有三个字。冰心先生的题词是“寿而康”,启功先生的贺词是“万事吉”,顾廷龙先生的题词是“日月长”,俞平伯先生的题词是“共此时”,黄苗子先生的题词是“春长在”,刘海粟大师的题词是“若比邻”。
冰心题“寿而康”贺卡(1990年)
华君武画、启功题“万事吉”贺卡(1986年)
左 顾廷龙题“日月长”贺卡(1989年)
右 俞平伯题“共此时”贺卡(1988年)
黄永玉画、黄苗子题“春长在”贺卡(1988年)
刘海粟题“若比邻”贺卡(1987年)
1983年印了张迎春贺卡,艾青先生写了这么几句:“哪儿传来/嫩绿的、圆润的歌声,/一声声呼唤/春天的第一个早晨。”诗情洋溢,一笔秀丽的硬书。
丙寅年请君武画了个老虎读书改邪归正,乙丑年请永玉兄画了头老黄牛。后来赵超构先生用它作为“未晚谈”的栏头饰画。听说在赵老的遗体上也覆盖着这老黄牛的画。永玉的这张画稿至今我还收藏着。
到我退休,有两位先生的题词未及用上,一是唐弢先生的“仁者寿”,一是陆俨少先生的“满庭芳”。陆老已于去年十月下世,深为悼念。
艾青题诗的迎春贺卡(1983年)
每年,我在封发贺年片时,就会想起与师友们相处时的悠悠岁月,一些永在记忆中的往事,那遥远的童年时代、那残酷的战争年代、那哭笑不得的风风雨雨年代,希望的年代,失望的年代。当然,我首先想到的,是那不可磨灭的情谊。我为师友们祝福,我要他们知道我还活得好好的。
八年前,启功先生赠我题为“新晴”的朱竹水墨画,今年我把它印为贺年片寄给师友共赏。我在寄出时写了这样一句歌词:“天也晴朗,心也晴朗,新年愉快,吉祥康泰。”愿我神州晴空万里,一片生机。乌云只能是暂时的,人啊,面对未来一定要乐观!
1994年元旦
启功赠范用的水墨画制作的贺卡,题为“新晴”(1985年)
韩美林赠范用画作制作的贺卡
* 文章转引自“新闻出版博物馆”公众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