铲除异己:洪武朝的这场血雨腥风,朱元璋扮演着导演兼仲裁的角色

大凡帝王多疑心。一代帝王,总是要为防止有人会篡权夺位而倍加警惕;进而扩大怀疑面,千方百计地铲除可能发生事端的异己势力,甚至扩大打击面也在所不惜。作为一代名君的朱元璋,也未能逃出这一历史的必然。

朱元璋能在短短16年时间里,由红巾军中一名小卒登上皇帝的宝座,没有善于团结周围人群并得到他们的全心支持,是不可能实现的。随着队伍的强大和事业的发展,队伍内的权力之争也就日渐展开。本来很能团结人,并以机智、稳重著称的朱元璋,也渐渐变得自以为是、独断专行,进而对部属产生疑忌,造成下属不满、祸根蔓延。

朱元璋登上了皇位,对一切问题的思考、认识和判断,都离不开自身皇权的巩固,以及确保朱氏王朝传至万世。加上北方残元势力、沿海倭寇侵扰,一直成为洪武朝前期的两大问题。邵荣、谢再兴的教训,更使得朱元璋不敢委任非嫡系成员为地方镇守官,而决定采取分封诸王的制度。

洪武二年(1369年)四月,封第2至第10子为亲王。命二子秦王朱校就镇西安,三子晋王朱枫就镇太原,四子燕王朱棣就镇北平,五子周王朱辅就镇开封,六子楚王朱桢就镇武昌,七子齐王朱樟就镇青州,八子潭王朱梓就镇长沙,(九子赵王朱杞不满周岁夭折)十子鲁王朱檀就镇兖州;其余各子先后就藩于凤阳、荆州、大同、甘州、广宁、宁夏、大宁、岷州、宣府、开源、潞州、平凉、南阳、安陆、洛阳。26子中除九子、二十六子夭折外,其余均分封至全国各军事战略要地,力图用血亲控制全国。其中以秦、晋、燕三王力量最强,以扼守长城沿线,防止北元南侵。朱元璋满以为把军权托付给亲生儿子,就可以放心了,却万万没有想到正是由于儿子们权力过大,造成皇家内部的自我残杀。在他死后不久,自己亲定的继承者建文政权就为燕王倾覆。

对于非皇族官员,朱元璋费尽心机,用各种办法来监视和箝制,以求朱家天下的长治久安。武职官员,他把军队的管理权、调动权和指挥权分开:兵部只发军令,不能直接指挥军队;五军都督府只管各自所辖卫所的军籍管理,不能直接统率军队;出兵征战,都必须由皇帝下令,由兵部发军队的调令,交皇帝临时任命的总兵官指挥作战。朱元璋还不放心,还要向前线军队派遣御史或给事中作监军,以后又发展为加派太监监军,由他们代表皇帝监督指挥官的行动。战争结束,统帅向皇帝交印,回原职任事;军队回原来卫所。对于文职官员,他以七品监察御史派往在京各衙门,充当自己的耳目,达到以小制大,以内制外,赋予很大的权力;地方衙门,他不时派出巡按御史,作为钦差,监视地方各级官员。

最使朱元璋不安的,是与自己一起长期征战的同里同乡的患难弟兄、现在的大明开国功臣,也就是人们常说的以朱元璋为首的淮西的骨干。

他们,原先是自己亲密无间的战友,现在都成了手握大权的国家重臣,朱元璋十分担心尾大不调,特别是权重倾国的隐患发生。加上京师城内淮人势力在政治舞台上占压倒的优势,在政坛上造成非淮人即被排斥、压制的局面。为了扭转不利的地位,非淮人的官僚也在朱元璋面前,想尽办法献媚取信,揭淮人官僚的短处和过失。于是,在内部又展开了非淮人与淮西集团的争权夺利的斗争。已经娴熟地把握政坛斗争技艺的朱元璋,便紧紧抓住这一矛盾,在依靠淮人的同时,充分利用非淮人的势力来抑制和监视淮人,以加强和巩固自己的地位。

明初,政治制度沿用元制,以中书省为中央政府,由丞相主政。朱元璋的权欲极强,凡事必须要由自己作主。因此,君权与相权的矛盾和斗争,便日渐表面化和剧烈化,直至采取流血手段,确保君权的胜利。

发生在洪武朝的这场血雨腥风的内部火并,是从淮西集团与浙东集团间的斗争开始的。朱元璋处于这两个集团之上,以导演兼仲裁的角色,坐收集权之利。

朱元璋在反元战争中,先后形成了支持自己事业的两支得力的势力。这就是与朱元璋一起揭竿起事的淮河两岸的同乡,以及军行浙东时加入的人士,在建国后同时成为开国功臣,分别以李善长为中心人物的淮人官僚集团,以刘基为领袖的浙东集团。

李善长,今安徽定远人,朱元璋起兵后主动投奔,为幕府高级参谋,建功立业。朱元璋称吴王时,为右相国;称帝时,封左丞相,统率文武百官,在朝廷列位第一。朱元璋又把女儿许配他的儿子,成为皇亲国戚。在他执政期间,极力排斥非淮人当政,引起浙东集团的不满,特别是他的为人,外表看来宽和,其实心胸狭窄,嫉贤妒能,进一步激化了矛盾。

刘基,字伯温,浙江青田人,博通经史,料事如神,被当时人誉为诸葛亮再世。自朱元璋请出之后,在削平群雄,建立大明的斗争中献计献策,决胜千里,为朱元璋的事业建有奇功,成为大明王朝的开国功臣,深受朱元璋的敬重,被称为“老先生”。建国后,为御史中丞,分管监察工作。但在洪武三年(1370年)十一月大封功臣时,非淮人的刘基,只封为诚意伯,岁禄240石;而李善长则封为韩国公,高刘基二等,岁禄400石,足证朱元璋的倾向。

淮西集团与浙东集团间的斗争爆发,是在朱元璋出巡期间,洪武元年(1368年)八月,朱元璋为最后确定首都的选址,亲自前往为自己宣布为大明“北京”的开封进行实地考察,委托左丞相李善长和御史中丞刘基协助太子朱标处理朝政。刘基认为,只有严肃纪纲,才能保证国家安宁。因此,他令御史们加强监察,一旦发现有违法乱纪的,不论其文武官员,一律报告皇太子处之以法。这期间,发现中书省都事李彬的犯法事件。李善长因李彬是自己的亲信属僚,出面向刘基求情。刘基不听请求,在报告太子后便把李彬处死。本来就是淮西集团眼中钉的浙东势力,从此更成了铲除的对象。

刘基是一位明白人。建国初期,朱元璋出于对李善长才气的了解,为确定中书省丞相的人选,曾找刘基商量,打算撤换李善长。刘基劝说朱元璋,说李善长屡立功勋,深得老臣的信赖,只有他才能调和诸将。朱元璋听后,对刘基说:“他在我面前多次要害你,你还要替他说好话!我还是想请你当丞相。”刘基不等朱元璋把话说完,就马上叩头谢绝,以免在淮西集团当权情况下处于难堪的境地,形象地比喻说:“一国撤换丞相,就如一屋的托梁换柱,必须要先得大木柱才能换。如果用一根小于原柱子的木料替换,房子会立即倒塌。为国家的安宁,不才实难充任,望皇上鉴谅!”朱元璋又问到杨宪、汪广洋、胡惟庸三人能否充任时,刘基亦如实以告:杨宪有相才,但器量不够;汪广洋的气度还不如杨宪;胡惟庸更不行,“如果要由他拉车,恐怕车辕也被破坏!”

几年后,胡惟庸当权,便把对刘基的怀恨化为报复,完成李善长的未竟事业,置之于死地而后快。

朱元璋从开封回到南京后,李善长等人广进谗言,诋毁刘基。刘基也就顺水推舟,以老、疾为由要求告老引退。朱元璋也就在洪武四年(1371年)“赐归老于乡”了。胡惟庸主持中书省后,仍不断寻找由头,在朱元璋面前攻击刘基。最后以刘基为在“地有王气”的谈洋地方建墓与平民争地事,说动了朱元璋,促使他下令剥夺刘基的岁禄。为防止事态的扩大,刘基立即由老家赶回南京,向朱元璋当面谢罪,并留住京城,不敢回家。眼见胡惟庸横行,很快便忧愤成疾。胡惟庸得讯后,伪装关怀,差人请医生送药,服后病势加重。朱元璋见刘基病重,便派人护送他回青田老家,一月后死去。

明初最高层的内部斗争,集中表现在皇权与相权的斗争上。朱元璋与李善长之间的矛盾,朱元璋采取软处理的办法,于洪武四年(1371年)让李善长回老家作罢。

结束君权与相权的斗争,则是朱元璋对胡惟庸事件的处理。

胡惟庸,是李善长的定远同乡、侄儿李佑的岳父。由于李善长的提携,胡惟庸由帅府奏差起家,经县主簿、知县、州判、行省众事,一步步升到中书省丞相,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物。随着地位的提高,胡惟庸便本性暴露,直到窃权乱政,为所欲为:官员的升调生杀擅自处置,不及时奏报;内外官员的上奏文书均先行拆看,其中有害于自己的奏章便不上奏;急于往上爬的人和犯有错误而求逃脱罪责的文武官员,暗中都走他的门子,接受贿赂不可胜数,甚至连外国贡品亦隐匿不报,据为已有。当劣迹稍有败露之时,便狗急跳墙,派人下海勾结倭寇和前往大漠向北元称臣,企图内外结合,颠覆朱元璋的政权。

洪武十三年(1380年)正月,胡惟庸阴谋被揭发,朱元璋当机立断,将胡惟庸及其骨干御史大夫陈宁、中丞涂节三人交廷臣轮番审讯,确认后立即处死,并乘此机会宣布撤销中书省和丞相,下令永远不准复设,将行政权力全部收归皇帝。

胡惟庸被杀后,他的结党、乱政、叛国的具体罪行不断被揭露,关系的官员也一一被揭出。朱元璋就借这个难得的机会大开杀戒,把一批开国元勋送上断头台。其中主要人物有韩国公李善长、延安侯唐胜宗、吉安侯陆仲亨、平凉侯费聚、南雄侯赵庸、荥阳侯常遇春、宜春侯黄彬、河南侯陆聚、宣德侯金朝兴、靖宁侯叶升、申国公邓镇、济宁侯顾敬、临江侯陈镛、营阳侯杨通、淮安侯华中等。为将胡惟庸案件布告天下,朱元璋著《昭示奸党录》予以公布。

如果说胡惟庸事件,是君权战胜相权的斗争;那么蓝玉案件,则是君权与将权的斗争。

到底是行伍出身,朱元璋始终抓住军权不放。作为中央的军事首脑机构,朱元璋开始建立枢密院,由自己亲自掌管。接着以大都府替代枢密院,委派侄儿朱文正为大都督。胡惟庸事件后又分都督府为中军、左军、右军、前军、后军五个都督府,将军权分由五个部门在自己驾驭下理事。在这样情况下,功臣宿将的一些越轨行为,也逃不脱朱元璋的严惩。蓝玉事件,就是在洪武后期爆发的。

蓝玉,定远人,开平王常遇春的妻弟,作战勇敢,所向无敌,南征北战,屡建大功,被朱元璋封为凉国公,在常遇春和徐达死后继任大将军之职,指挥征战。由此就慢慢骄横起来,在军中任意升、降将校,甚至连朱元璋的命令也有所不听,屡受朱元璋的斥责后心生异志,串连景川侯曹震等人,企图在朱元璋去先农坛举行“籍田”仪式时举事。

洪武二十六年(1393年)一月,朱元璋的特务机关锦衣卫侦破并告发。朱元璋立即拘捕蓝玉下狱,进行跟踪清查,先后斩决吏部尚书詹徽、户部侍郎傅友文、开国公常升、景川侯曹震、鹤庆侯张翼、舳舻侯朱寿、东莞侯何荣、普定侯陈桓、宣宁侯曹泰、会宁侯张温、怀远侯曹兴、西凉侯濮玛、东平侯韩勋、全宁侯孙恪、沈阳侯察罕、徽先伯桑敬等,并著《逆臣录》诏告天下,株连灭族达15000余人。

连同胡惟庸一案中所株连灭族30000余人在内,二案共杀戮了45000多人。再加上两案之外先后被杀的功臣,有:

洪武八年(1375年)以使用龙凤图案赐死的德庆侯廖永忠,十三年(1380年)用鞭子打死的永嘉侯朱亮祖父子,十七年(1384年)以犯禁罪处死的临川侯胡美,二十五年(1392年)以暧昧罪处死的江夏侯周德兴,二十七年(1394年)又连杀定远侯王弼、永平侯谢成、颍国公傅友德,二十八年(1395年)以作战不力处死的宋国公冯胜;甚至连屡建战功的亲侄儿朱文正也因“亲近儒生,胸怀怨望”而用鞭子打死,亲外甥李文忠也因“左右多儒生”被毒死;连为人谨慎、功高第一的魏国公徐达也难逃厄运。功臣宿将得到善终的,也只有看清“伴君如伴虎”的危险而早年告老回乡、在乡谨慎守法的信国公汤和、曹国公李景隆、武定侯郭英数人。

至洪武末年,基本上搞光了开国元勋。至此,朱元璋也就放心了,自以为大权不会旁落了,他的决策可以贯彻始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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