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眼
“‘让一部分人先富起来’,邓小平的政策真好,我们都有用武之地了,现在,我们要充分利用我们的有利条件和特殊的人际关系,富起来是很有可能的……”,陆天干精准地分析现实,说出了自己的设想。“哥哥,你大胆干,我那帮铁杆兄弟,到用得着时,任凭你的调遣。父亲是咱村二线支书,那扇红门由父亲把关。”地支全力支持着天干,为哥哥壮胆。“党的政策好,我们能致富,该是你们上阵的时候了,上头的事,你们尽管放心。”父亲陆范的话,恰是一枚镇海神针。“你们想致富,要有一个度,凭良心做事,千万不要做那些既损人,又害已的事,希望你们好自为之。”天干妻坐在不显眼的地方,十分冷静地说。家庭会议开得如火如荼,天干妻的那席话,是收场话,虽有份量,可没有几个人能听进去,由于致富的炉火正旺,那一两瓣水很快就烘干了。会议在兴奋的氛围中散去。陆天干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弟弟陆地支跟上天干,说:“哥,你现在就要着手计划了,听说我们村要做环村公路,是新农村建设的硬件,让父亲打通关节,将筑路工程承包下来,有了经济作基础,往后便好办大事了。”地支的那番话,拨动了天干心底里的那根弦,他正有此打算,只是没言出罢,现在弟弟道出,正合灵犀:“弟弟,此话正合我意,马上找父亲去。”第二天早饭后,陆天干找到了父亲陆范,父亲正在家中做着家务,见儿子到来,心里有数,他放下手中的活,叫儿子坐下,自己坐在儿子对面,试探地问道:“对,父亲,我有个肤浅的计划上交给您,请您老定度。”儿子的话与自己的想法不谋而合,点了点头,说:“好,这个点子不错。”没有皱纹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红晕。接着说:“你们能不能承包到位,还是个问题,我以退居二线,一切都由常务村长作主,你得动动情礼才行,需用重金才能打动关节的。”“父亲官场中人,说话到位,儿子照着办便是。”天干兴奋地走出父亲的屋子,心里默默地想着:重金出手,工程衔定,加上老爸的面子,浮财定会唾手可得。根据工程的分析,建筑环村公路,一、工程简单,容易施工;二、成本低,利润高;三、易于弄虚作假,不会出现负面影响。天干甜甜地思考着,几次从梦中乐醒。动工后,以营利为目的的陆天干,仅用三个多月的时间,便捞金五百万,现金如数到位。陆天干的胆子壮了,他正在设计着另外一个项目,那是目前最能捞钱的项目:乡镇开发房地产。农村搞房地产开发,是破天荒,然,他看上了。当然,摆在眼前的困难很多,他得以他的天性去解决。地基问题,是摆在眼前的头等难题,他思考着,筹划着……一天,天干找到弟弟,开口直触主题:“弟,目前地基问题,有几处难点,你看,这么作行不行?在我们框划所辖的区域内,陆云有三亩三分,属最多,陆浩八分七,陆天明六分四,陆康五分二,剩下的都是没有户主的,那面积很不少,得由村上给我们作主。那些有主的,思想工作恐怕不好做,你先去找他们谈谈,让他们能顺我们的意,若不同意,便多谈几次,直到同意为止。”陆地支知道这事有一定的难度,不谈好,工程便无法进行,他筹划着。第一轮,无果。因征地价格太低,其中,陆云自己也要做屋,不卖。第二轮,再次登门,价格有所调整,他们仍然不同意。第三次,天干地支一起去,咬着牙,使价格接近国家标准,除陆云外,另三家同意了。然而,陆云的面积最多,不到位,那是无法进行的,后来,陆续去了几次,都是白登门。一天晚上,又聚室而谋,陆天干主持,他说:“现在最难啃的骨头只有陆云,看来,软法子己派不上用场了,大家说,能不能来点硬的?”其妻说:“做一番事业是好事,你们千万不能蛮干,更不能跟别人打架,闹僵了,就更不好办。”其父似有谋略地说:“软的用过了,现在用点硬的,软硬兼施,也未尝不可,但一定要掌握适度,注意分寸。”陆地支捋了一下袖子,干咳了一声,示意他开始发言,他说:“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我们分析陆云的家庭,他家人力单薄,用硬的,他能奈我何,量他没有几个能出面说话者,我们以蛮三分理,理就是蛮出来的。再把村干部勾通一下,事情就解决了。”说完,向天干舒了舒眉。陆天干点头赞许,其妻接着说:“那是不行的,強行占用别人的田地,与理不合,违背了法度和良心。”其妻竭力按捺自己的男人,抑他乱来。“只讲良心,能办成事吗,女人之见,不足为虑,还是依弟弟的意思办,用点硬的试试,兴许能成功。”地支又看了一眼老爸,深有启发地说:“父亲是二线支书,村里有老爸把关,我们这小天地,谁都难以翻天。”“明天,各方活动一下,父亲找村长谈谈,把底放在村里。地支去邀你的哥们,到时候,请他们助助威,我去联系推土机,后天,就动工平土,以免夜长梦多。”陆天干最后,既是总结,又像是下达命令。第三天,各类人员陆续到了工地,按前天晚上的计划,开基平土,陆云一家,谁都不知道,到中午吃完饭后,无意中去田地上走走,老远发现自己田地上人来车往,忙忙碌碌。他怔住了,近前一看,一切都明白了,顿时怒火燃烧,直奔到推土机前,大声呼喊:“你们有王法吗,你们有没有政府,没有征得我的同意,就强占到的土地,你们没有天理啊……你们犁吧,犁吧,将我犁死,再把土地夺去……”他的哭闹声,叫喊声,引起了陆天干的注意,他来到推土机前,对陆云说:“陆大叔,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我们上门四五次,你就是不同意,我只有这样了。”陆天干发火了,叫来了陆地支说:“你们的人呢,叫他们上来,将这老东西撵走,”工程依旧继续,推土机照样在响,周围全是虎视眈眈的哥们。说时迟,那时快,推土机此时无法停止,一下将陆云推到泥土堆里。陆云停止了叫喊声,看热闹的人们都围了上来,有的说:“不好了,出人命了。”有的说:“陆云作孽,你斗得过他家吗……”陆天干听到大家的议论,便大声地吼道:“他想死,就让他死去,大不了用二十万元钱顶住他,大家让开,把他拖出去!”围观者再也没人敢说什么了。陆云被好心人送去了医院,经诊断,没有生命危险,只是皮肉伤和骨折,因病情严重,被转送市医院治疗。工程在继续进行……陆云住院的第二天,陆地支在指挥着工程,陆天干邀上村长和几个关键人物到家中消遣麻将。聊天声,谈笑声,掺和着麻将的铿锵声,组合成优美的园舞曲。然而,远在市医院的陆云,不时地发出痛苦的呻吟声,叫骂声……陆云住在医院里,给陆天干带来了方便,偶尔只有陆云的妻子上门议理,但女人的能耐是有限的,丝毫无法阻止工程的进展。陆云住院的那三个月,楼群如沐朝辉,己上升三、四层。陆天干怕陆云出院后再来闹事,想法锁住村长。一个周六的晚上,拿上早己备好了的鱼饵,兴致勃勃地登上村长的家门。天干一进门,便亲妮地说:“村官大人在陪嫂子看电视啊!耽误你们了。”陆天干坐在沙发上,接过村长夫人端来的热茶——大红袍呢!他慢慢地品着,寒喧着无关紧要的话题,接着便拿出了一份房产证,那是市级房产。村长不解地接过证件,翻开一看,见是自己的名字,忙问“这是怎么回事,这样不太好吧!”天干笑着说:“您,既是我们的父母官,更重要的是我的挚友,你为我的担当,我深表感激,但无以为报,反正我是搞建筑的,这点小意思请务必收下。”村长手托房产证,像托着一块正烙红的炽铁,那炙热的程度,让他张口难言。村长夫人说话了:“既然天干兄弟一片真心,我们暂时收下,到我们买房子后再还给他。”好圆滑的女人,她接过房产证,算是收下了。其实,这是天干和村长夫人暗箱操作罢了,只是不让村长知道而己。在回家的路上,他美滋滋的权衡:这点鱼饵值得,钓的鱼可大着呢,有了他,后面的麻烦事就迎刃而解了。陆云快出院,他的事还没有了结。还有那些没有户主的土地,都得由他亮亮绿灯。想着想着,不知不觉踏响了自家的门铃。陆云住院四个月,其间也听到妻子说到天干的事,他在医院里想好了,出院后,要上诉,要告状,这口冤气不能苦吞下去。如今出来了,第一步找村长。村长何等圆滑之人,陆云上门,早有思想准备,用了很多安抚的话,他的每一句话都软中带硬,棉里藏针,直说得陆云进退危谷。“陆云呀,你身体上,精神上都受了伤害,但事已至此,石头抛上天,还是要落地的嘛,我尽量为你做工作,一定让你满意。”“那好呀,村长同志,能摆正位置,替受害者说话,那就是清官了,谢谢清官大老爷。你可千万要按政策,凭良心,处理我的问题。否则,我一定会能找到说理的地方的。”陆云的说话声不很大,但对村长有一定的震摄。“带糊涂点不就解除了吗,常言道‘退一步,海阔天空啊’!”“他退了步,跟我交了底,在你的土地上给你一套房子,不收任何费用,同时给你三万元的装修费。再者,你的住院费用全由他负担。为了这个方案,我没少说话,你能接受吗?”陆云无可奈何地离开了村长家,回到家里说与妻子,妻子规劝丈夫说:“算了吧,咱们够伤神的了,我们人力单薄,斗不过他家,让他们上别人的手,会有报应的。”妻子的一番话和前面村长的话,让陆云软了下来,他放弃了与陆天干拼斗的念头,顺了村长的旨意,成了村长领导下的一介顺民。陆云事件平息后,工程更加顺利地向上拔升,如雨后春笋,勃勃生机。一天中午,村长路过工地经理室,恰好他俩正在里面抽烟品茶,怡神惬意,谈笑风生。天干一眼看到了村长,便热情的请他入坐,村长毫不谦让地走进去,坐上了首席。地支递上了一包大中华香烟,天干献殷勤地说:“陆云之事,多亏村长大哥悉心摆平,不然,麻烦多的是。”“兄弟的事就是我的事,何况我也是尊俨栽培出来的,能不尽力吗?”地支接着说:“还是村长大哥点子多……”正说间,忽见外面一阵搔乱,隐约听到外西的叫嚷声,“……不好了,有位师傅从六楼摔下来。”他们迅速离开经理室,急赴现场,见一师傅躺在钢筋堆上,还有一根钢筋穿出他的肚皮。天干走近一看,意识到已经毙命,便对围观的人群说:“工友们,没事的,大家各做各的事去,去吧,去吧!”回头对地支说:“送这位师傅去医院吧!”送往医院是晃子,其实,早就没气了。下午,死者的家属来到医院,号哭恸天,对方的家族也来了人,本想来闹事,一打听,听说此人是地方一霸,红黑道都有连襟,知道了底数,也就软了三分。陆天干并没有被一条人命所惊吓,他大大咧咧地说:“拿十万元去吧,让他入土为安。”为事者站出来,商讨着说:“一条人命,只值十万元吗?你可要凭良心啊!”“十万,十万是一个什么数目,你可知道,不少了。”说完,扬长而去。后来,又由村长出面,给遇难家属十八万元现金,算是摆平。死者的妻子,又气又恨,连喊天理,可天公不公啊!其后,死者的妻子连病三个多月,三个多月,陆天干未登一次门。“喜封金顶了”,工地上欢呼雀跃,七月十六那天,员工们备好了各种条幅彩带,登上八层楼顶,精心安排剪彩仪式。十时许,陆天干一行人,兴致勃勃,登上主楼顶主席台。正在此时,只见天边墨云涌起,瞬间布满了整个天空,雷电交加,瀑雨骤至。陆天干想:封顶仪式刚刚开头,可不能草草收场,即使天公不作美,也要将仪式圆满完成,他没有退下来的意思,其他人,谁也没敢动。司仪人员大声喧喊:“鸣炮……剪彩!”正值当时,一声霹雳,电光划破了罩在楼顶上那厚厚的幔,手持剪刀的陆天干惨叫一声,倒在八层主楼楼顶上。周围楼顶上的烟花直冲云天,闪烁在云里雾里,礼花炮竹与雷声交相呼应,交响出雷炮巡天曲。主楼顶一片混乱,大家都围上陆天干,只见他头发焦卷,脸色焦黑,美尔雅直冒焦烟,双腿焦缩,活像一只大焦虾。旁边的陆地支哭着喊着:“总经理殉职了,总经理殉职了……”也有人偷偷地说:“陆天干被雷劈死了……”周围楼群的礼炮声淹没了陆地支的哭喊声,接着暴雨倾盆,参加庆典的人们陆续散去,楼盘下,疏散着成群的落汤鸡。一场盛大的封顶仪式,竟成了一次隆重的殡葬仪式,那两用的烟花礼炮,灿烂天空,响彻云霄……剩下的是街嘲巷议:“人在做,天在看,天也有眼晴了,报应啊!”“做人还是要多行善事,太霸道了没有好下场!”……躺在病榻上的陆云,听妻子回来说,天干被雷劈死了,陆云不无感慨地说:“此人作孽太多,天有眼啊!该他升天了,自作孽,不可活。”当天,陆云精神多了,他见到了久阴的太阳。正在应邀参加仪式的父母官陆村长,面部表情十分复杂,看不出是高兴还是悲哀,只有他自已,整理着掩藏在内心深处不便说出的永久的秘密。
陈宏志,湖北大冶,华中师范大学中文系毕业,从事教育工作四十年,爱好文学、绘画、摄影,有诗词、散文、小说见诸于报刋杂志,现为湖北诗词学会、黄石诗词学会、大冶诗词学会、大冶作家协会会员,有短篇小说集即将付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