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评A349:江水悠悠泪长流——读《淡江红》

文/望月听雪

“过去的时代并不只是纪录、国家档案、纸上论战以及人的种种抽象形态,而是都充满活生生的人物。他们不是抽象的,也不是公式和法则。他们都穿上了常见的上衣和裤子,脸上充满了红润的血色,心里有沸腾的热情,具备了人类的面貌、活力和语言等特征。”这是十九世纪英国著名史学家卡莱尔在评论司各特的历史小说时曾说过的,成功的历史小说将那些虚浮在文字中的人物附以血肉和灵魂,通过这些人物再现当年那个叱诧风云的大时代,或“落日照大旗,马鸣风萧萧”,或“功赚一时无两名,徽商红顶极尊荣。易来应料去犹易,残局讪讥当日横”,或“旌去题新谥,宫存锁素帏。重泉应不恨,生见太平时”,或“天造草昧兮臣择君,幽愤结遏兮女求士。兰心夭娇含风云,莫歌行露嘲文君”,一骑红尘、金戈铁马,风尘仆仆中,侠士高义,尽染风采,这便是说的高阳的小说和他的怀抱了,“平生幽愤汗青知”。

看惯了他洋洋洒洒的历史小说,忽然见此间一言情小说,好奇于此种体裁他会有怎样的诠释,没有了狼烟滚滚,如何着墨书写出一段民国风的爱情,有人评价,“以历史小说见长的高阳,以生动精妙、独具韵味的笔触,描绘出一幅饱含世情冷暖的现代都市情感绘卷。”

“书香门第出身的大学生章敬康,在公交车上偶遇'太妹'李幼文。敬康对幼文一见钟情,幼文的身份和家庭背景,却不可避免的成为二人之间的阻碍。敬康立志引导幼文回归正途,然而家庭的不幸和世人的偏见,早已让幼文越陷越深……”

故事也罢,尘封于烟尘中的历史也罢,众多段落中所描绘的各种女子,有天真活泼的,“彩索身轻长趁燕,红窗睡重不闻莺”;有含羞带怯的小女子,“低头羞见人,双手结裙带”;有纯情端庄的,“未能羞涩但娇痴,却立风前散发衬凝脂”;有知性才女,“气质美如兰,才华馥比仙”;有飒踏豪气巾帼不让须眉的,“秀鸾刀破天门阵,桃花马踏西夏川”;有身世凄惨宁静致远的,“风住尘香花已尽,日晚倦梳头。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独独没有如此书中女子一般的……五千年帝王史,也是一部女子在封建礼教束缚下的血泪史,自古女子以贤良淑德为美德,时至今日,现代女性再无古时那般诸多牵绊,有的是如男子一般的“忆往昔峥嵘岁月稠,恰同学少年,风华正茂;书生意气,挥斥方遒。指点江山,激扬文字”。而在这个故事的民国背景之下,因了家庭困顿迫于生计而塑造出的一个所谓“太妹”,大抵便是在古代现代转换的大时代背景之下,于时光隧道夹缝中艰难生存所出现的特殊女子了,李幼文,一个面目美丽,骨子里却充满了叛逆与荒唐,世故又随性,一而再再而三地辜负一个对她深情款款的男子,却又为另一个道德沦丧的男子所束缚,故事的走向在开始便预示了结局,这样一厢情愿而又格格不入的恋情,于凄凉悲怆中走向终场,徒留一抹悠悠江水东流而去,所有的曾经过往随水而逝,随风而散……这便是高阳的特色了,有其他言情小说不具备的沧桑感,字里行间透着历史的厚重感,沉重又令人窒息。

“零南路公车等于台大的校车,几千学生上学、放学,到西门町看电影顺便谈恋爱,一车来,一车去,干干净净,文文雅雅。他们不像小学生那样鬼吵鬼闹,也不像中学生那样晃荡着大书包横冲直撞。”台北市零南路,民国时代这条路上的旧闻旧事旧人,而任何一个时代,大学生就是家国的情怀、民族的脊梁,他们身上洋溢的青春朝气就是国家的希望。少男少女们,品味着人生的美好或者沧桑,在那个战乱时代随波逐流也好,奋起搏击也好,都是一种青春的风采,从这些普通人物里看尽那个时代的风起云涌。

“进那间六席大的书房兼卧室,只见一片溶溶的月色,从木格窗中透进来,洒在地上,形成一种很新奇醒目的黑白图案。他不忍开灯破坏了它,坐在窗前的藤椅上,静心欣赏。窗外是幽静的小院子,种着木瓜和凤凰木,秋来依然枝叶扶疏,微微的西风不时飘过,带来了秋天特有的沁人心脾的爽气和凉意。”美好如梦境般的清风习习,将一个深陷于盲目爱情中的男子心境衬托得恰到好处,以及那个车马邮都很慢的慢生活里的鸿雁传书,将情人间的暧昧更添一份时间带来的等待孤寂感,“红藕香残玉簟秋,轻解罗裳,独上兰舟。云中谁寄锦书来?雁字回时,月满西楼。花自飘零水自流。一种相思,两处闲愁。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故事看完,掩卷唏嘘,便是一唱三叹的愁闷思绪了,遥想杜少陵的“摇落深知宋玉悲,风流儒雅亦吾师。怅望千秋一洒泪,萧条异代不同时。江山故宅空文藻,云雨荒台岂梦思?最是楚宫俱泯灭,舟人指点到今疑”之句,念及笔者,竟不堪其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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