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家作文]游殊像寺记
几年前已经来过了五台山“殊像寺”,这回再来,更多了几分思考。
寺内因供奉着文殊菩萨而得名,“殊像”意即有菩萨真容的意思。创建于东晋初年,历代数次重建,寺内有重修碑记。前次来已经知道了相关传说,殿内这尊文殊菩萨曾于天空显真容,建庙的匠人取厨房中和好的乔麦面团,于文殊的真容隐去前,急就章速塑成稿。然后匠人用泥认真地仿塑起来,却总不理想,就干脆把乔面头贴上金铂安在塑像上。 在大殿前的庭院里听了导游一通津津有味的讲述,所言亦确有出处。进到文殊殿内去看,一尊高大文殊菩萨骑猗狻的塑像,目测一下应在9米以上,狻猊高也有4米,应该是五台山台怀镇诸寺中最高的一尊彩塑文殊像了。细细想来这位文殊菩萨好大的一张乔麦面的脸。
我是懂的一点儿雕塑知识的,这样大一张脸,绝不可以在很短的时间里一挥而就的,如果那匠人训练有素,乔麦面的塑像也应该只有拳头大小。或者讲故事的人根本不懂雕塑的原理,以讹传讹了。要说导游该打,和尚更要打,问为什么?出家人不打诳语,而这子虚乌有的故事竟拿来在庙中反复地来说,是何道理?辩驳者说,有前人的碑记为证,那要说刻碑的人也要挨打,写题记的的人也要揍的……写到此处,我倒不禁有些惶惑了,这样多的人都要揍,我这是要惩戒世间人心啊。
众人的愿望在这里被称为人心,人心对一事物的生发认同,并非某个个人所愿,大体是世风人情使然。就是某个“我”所愿望,其实都是难以达到的,其中的道理很难说得更清楚些。我画罗汉,何为真仪?神貌气度,竟亦源自心意度之,付诸笔墨描写,刻意求形状高古忠实,与心像相比又将谬之远矣。
贯休大和尚当笑我世俗蔽眼了,看这位高僧的绘画,无非是讲出这样的言语,信仰精神,心诚则理直,意坚方有灵机之多变。因为说佛家机趣,迁得妙想,扯挂到我画画,这也罢了,怎么又借了贯休的口,说出了一番大道理。说到贯休是因为看到庙内的文殊殿殿壁上还塑造了五百罗汉渡江的的彩色悬塑,几乎占满了墙面,罗汉们被塑的很有功力,只是匠气的味道太浓了,总归不是文人来做的事情。
故地重游,总不免让我想到十几年前第一次来游殊像寺的经历,说来也是好玩。
那一次是随杂志社的同仁来旅游的,导游事先一直在说,请同来的朋友们多加注意呀,五台山可是佛家圣地,最好是入乡随俗,不要骂和尚。有游客与和尚打起来的,结果出了庙门就摔了个马趴。我不禁暗自笑出声来,同事笑问因何发笑,我说和尚与游客打起来了就是笑话。其实古有花和尚,现今有为争名誉而懊恼不已的“处级和尚”,释迦还怕多了一个打架的和尚成为笑话?此时已跟随女导游进入台怀镇的殊像寺,众人围住一个身著红僧袍的胖大喇嘛闲话,待人群逐渐离去,我口颂佛号请教师父:“菩萨大慈大悲,为什么容不得我们说不——”只见此僧急退数步,侧身立定,解释说:“我是到下面来游玩的,本僧在上面观音洞修行,那里好说话……”
我顿感自己的唐突,伫立合十,微笑着说“冒昧了。”
世故与人情,在空门中也是不可以缺少的,哪位读遍佛家经典,把心修炼的可以超越生死,万万不可以读破人情的,更不可以淡薄了世故,否则,其香火何以绵延二千五百年!只是现在街市中的佛画,趋于人情世风甚于淡定从容十倍,甚或直接以禅定之态修饰焦灼之心者,如过江之鲤。
淡淡的一句“那里好说话”胜却经书无数,个中况味只两个字的境界“如实”,难吗?去做不难,如是走来,真的做到了,真难。所以我至今也说那胖大和尚慧根深,前世必是了得人物,我生缘浅,恐无再见缘分。
再说画家,薄薄白纸一张,勾染大千世界,一如喃喃低颂,为的只捻熟别人的经,或者是为别人而念别人的经,真是多的不可胜数。然而,就是努力念自己的经,人一生能有几年?尺幅不在大小,贵在境界,笔墨无论多少,难在气息,我画我佛难在我念我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