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林专栏]段守虹木雕

自雕像

由抽水马桶盖引起的意象

这件作品是我1988年制作的,木雕《由抽水马桶盖引起的意象》传达的是什么意思?这是许多人问过我的。其实这是很个人化的一段经历,懵懵懂懂记得很小的时候跟随大人去朋友家做客,这户人家住的是老式小洋房,楼里的厕所安装着抽水马桶,上世纪六十年代初我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装置,心里奇怪,也有些恐惧,哗哗冲水声更像是大笑。以致成人之后每当我使用抽水马桶时,内心深处都会涌起被嘲笑的感觉,“来,让我嘲笑你一下,”它总有些忍俊不禁的样子。马桶盖不论是盖着还是掀开着,那个椭圆的型都在传达这样的意蕴。很多时候我也生出惶惑,在这个壳里一定有一个灵魂样儿的小东西,它是什么,它会在哪里呢?某一天里我终于见到了它,当我掀开马桶盖时,一只漂亮的像天牛的虫子伫留在盖后,我看着它,真的就犹如发现了最隐秘的灵魂一样。应该说那就是一只天牛!只是我不了解它身世的来龙去脉而已,奇怪的感觉触动了艺术创作的灵机。我说我不知道这件作品是如何创作出来的,这时,前面的一番话就成为了这句话的背景声。好玩的是感觉,奇妙的是你从自己细微的经历中发现了趣味,而这个鲜活的东西把你引领到更为开阔,愈加深邃的空间中,思考将在那里展开。其实每件作品都因为了一段有趣的感受而诞生。



关于《世界并没有改变》

我不知道氏族的基因,家族的血脉对一个人的艺术创作有多么大的潜在影响,但是我坚信人类数百万年发展衍化的历程,都会在冥冥之中复制拷贝在每一个个体的记忆库中,问题只是如何来提取这一份浩瀚的档案。这个问题一旦被解决,人类文明一定会再一次登上一个高度来重新审视自身!而人们花费了数千年积累建立起来的价值体系,也就在一个象征性的时间点上瞬间崩溃,待再一次融合建立另一套坚实的价值体系,一定是很长时间以后的事情了,艺术的审美也一定是如此。

在前面一番纵横驰骋的探讨议论之后,我忽然发觉不止那过往的经历蒙上怀旧的色彩,就是落笔写下文字的瞬间,也带有了使人怀念的美好。

曾经在很多年前读过一本书,是挪威探险家海尔达尔的著作,书名已经忘记了,内容是到太平洋中的小岛 —— 复活节岛上过探险生活的。其中记述一个神叫阿古 —— 阿古,看过之后十分的喜欢,于是萌生了要模仿着那石雕做一件的强烈愿望,第一件作品是在所在工厂的木工房中开始的,选了一块越南硬木,枣红色的,因为选材的形状不对,便半途而废了,后来又用一块色木成功地模仿了原本的石头雕像,涂上所要的颜料,经过精细地处理,俨然是一尊乌木雕刻,甚为满意。至今还放在哥哥家中的书柜里,算来也有25年了。回想当年那一阵为木雕而疯狂确实有意思,我竟偶然知道了我对雕刻有很好的直觉。

这个发现令我有些冲动,当时只要看见是木头就有刻划几下的冲动,站在茂盛的大树下,面对苍老的树皮,可以体会到除去外皮之后,在湿润鲜活的木质上刻下一张面孔或人体的快乐。更推测这幅图象随树木生长的无限生机,不禁怦然心动,唐松汉柏上未尝没有另一个谁在那个年代留下什么痕迹,要不哪来的这千年老树身上虬龙凤爪样的奇奇怪怪。

抚摸着风雨剥蚀后旧迹斑斑的自家门框,其表面的起伏很少有人能像我今天这样凑近观察?默默地关注着,内心的感觉这就是一件雕刻,真的感到心脏在胸腔中蠕动是一种美妙体验,发现生命的印迹,这里就有雄山大水,这里也有小桥人家!一条门槛又阅历了一个家庭多少年的沧桑之变。

经历了多少时间的擦抹,最深刻的木纹皱褶都被磨平,这些滑溜溜的边边角角,表面光洁的几乎就像镜子的表面,似乎略一经擦拭,就能由上面映出人影,细腻的转折犹如水流一般自然,我爱这些木器。由木块拼拢在一起的古旧澡盆,一只曾经是白茬的小板凳,岁月早已为它披上了旧衣裳。一柄木汤勺,汤里油里、冷冷热热经历了无数遍,把柄在灯下散发着玉石一般的光泽,而生活经验在提醒我的理性,那只是一个木质的柄。

但艺术的直觉却像一位帝王一样,驻守在心中。

有人对我说我雕刻的《女人体》几乎就是马蒂斯的雕塑《女人体》翻版,我看了看也认为极其地像,这很好。我知道对方此时想法是,我复制了他的作品,想刻意从我的脸上读出一丝的尴尬。这样的情形并没有发生,因为我制做这件作品时,确实没有见过马蒂斯的那件东西。这种奇妙的体验让我诧异,也让我确信我的某种哲学观念,并非是想入非非。

有人对我说,我的雕刻具有北魏石刻造像的艺术风格。我很认可。现在的人们很少能体会到,北魏的石刻洞窟,在刚刚凿就之时,是如何的震撼人心,具有强力精神的覆盖性,不由得不令它的观赏者心灵震颤,精神被抑制。一种穿透的力量,无声的彪悍。

浸蕴着莫名的沧桑感。

钦佩是最广泛的崇高感情,你可以钦佩伟大,你可以钦佩果敢,你也可以钦佩恶魔和凶残,你可以不赞同这样,但是钦佩之情是人们抑制不住的。因此,就有了这样的总结:你可以不赞同我,你不得不钦佩我,这就是把风格推向博大,进而走向极致的魅力。

我的艺术观即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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