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不去的“过去” ——连财时光(6)

去连云港财校读书,也是我第一次到连云港这座城市。

我有个朋友,他父母是连云港人,每次到他家听到他父母说起回老家连云港的事,我都觉得那是一个很“遥远的地方”。

一九七八年的连云港也就是新浦有点城市的样子,港口、墟沟就无从说起了。

若是按照城市的标准来衡量,即使是新浦,也就是解放路可以看看,其他街道不足观矣。

每逢周日(那时候每周只休息一天),我和张作连、王开朗、孙寿华、周永义等几乎都要结伴外出,我们行走的路线是:出学校门向东,走不多远向右转至解放路,复向东,先到新华书店,隔着玻璃橱柜(那时所有的商店都是有柜台的),看着里面的文学类书籍,目光贪婪,不能移步。遇到感兴趣的书,我们也向面无表情的营业员张口要来翻阅。因囊中羞涩,很少买书。只记得有几期《新文学史料》杂志,里面有一些文学大家写的文坛掌故、文学巨匠之间的论战与交往等,实在爱不释手,终于买下。拿到书的同时,暗下决心:近期的伙食费、烟茶费等必须压缩。

从新华书店出来沿着解放路继续向东,途径黄海饭店、百货大楼等(这些地方我们很少进去),到了邮政局大楼,我们会进去买几张邮票、几个信封或寄信等,然后就向左转到民主路,顺着民主路一直向西,就走回财校了。

这个行走路线基本上是固定的,有变化的是,有的时候我们是先走民主路,走到尽头转到解放路的邮政局大楼,寄信买邮票后再到新华书店,然后回学校。

如果时间不充裕或是只买点日用品,我们就去逛逛离学校不远的“工农兵百货商店”(也在解放路上)。这个商店的特点有二,一是狭长,二是日用品一应俱全,满足我们这些“穷学生”的购物需求那是绰绰有余的。

我对民主路比对解放路的印象要好。民主路不宽,很有些市井气息。街道两旁有少量店铺(那个年代尚不允许个体经营),但更多的是普通民居。虽然不是步行街,但鲜有汽车驶过,非常适宜闲逛。因此,如果是我单独外出,我更愿意走民主路。闻着居民人家飘溢到外面的饭菜的香味,听着不知道是哪一家收音机里传来的音乐,看着普通人家的生活场景,模仿着地地道道的新浦话,感觉特别惬意。

今年上半年,我特意抽出一天时间去了连云港,此行目的只有一个:重走当年路。在同学的陪同下,我们从民主路的西首出发,一路向东。四十多年的时光足以彻底改变一个城市,更遑论一条普通街道呢!令我欣慰的是,虽然今天的民主路早已今非昔比,但是一些老房子还在,仔细端详,辅之以联想和回忆,还可以看到当年的影子。民主路的中段现在成了供游客观光的步行街(可见我还是有一些眼光和远见的)。高大的门楼,古色古香的建筑,光洁的地面,让民主路焕然一新。挖掘出来的历史,打造出来的文化,整旧如旧的百年老字号,处处都在昭示着民主路的“不平凡”“不一般”“不寻常”。然而和徐州彭城路的“户部山步行街”一样,政府花费巨资打造的地方特色老百姓似乎并不买账。“步行街”上少“行人”,有的只是街道两旁退休老人聚集在一起的“棋摊”“牌局”,不时有骑电动车的往来穿梭。

当年独领风骚、代表着连云港形象的解放路如半老徐娘,虽有一丝风韵尚存,但毕竟韶华已逝,风光不再。

当年的电影院、邮政局大楼、新华书店等也不见了踪影,我们依稀辨认着旧址,向路边的老人打听,方才一一确认。

(当年的电影院旧址)

此情此景,让我感慨万千。

写作《连财时光》的本意是想回忆过去,然而我们还有回得去的“过去”吗?一个人若是没有了故地、故居、老屋、老街可以随时去探寻,这个人的“过去”还存在吗?人生短短几十年,若是没有了“过去”,只有现在,就如同在沙漠中行走,连一个脚印都留不下来……每当联想到这些,我不禁感到阵阵悲凉。

我常常羡慕我的父辈以及父辈的父辈,他们虽然生活在旧社会或从旧社会中走来,生活多艰,命运多舛,但他们至少有故地、旧居、老街可供回忆,可随时翻腾出来给后代指认:这里是你爷爷曾经开过的饭店,这里是咱们家的老屋,这里是我小时候常来玩的地方,这里是庙会的中心……。而我们呢?我们的回忆既可以说是真真切切(我们的确经历过),也可以说是子虚乌有——因为我们提供不出任何证据。我们给后代或孙辈说起自己的人生,能说什么呢?譬如,“我曾经在连云港财校读书两年”。或问“财校呢?”我们只能苍白无力地回答:没有了。

一连串的“没有了”构成了我们的过去,这样的“过去”还回得去吗?

2019年8月26日写,8月27日修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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