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星的坠落，改变不了星空

上卷 第五十五回 第九节：

【原文】

接着宝钗的饭至，平儿忙进来伏侍．那时赵姨娘已去，三人在板床上吃饭．宝钗面南，探春面西，李纨面东．众媳妇皆在廊下静候，里头只有他们紧跟常侍的丫鬟伺候，别人一概不敢擅入．这些媳妇们都悄悄的议论说：“大家省事罢，别安着没良心的主意．连吴大娘才都讨了没意思，咱们又是什么有脸的。”他们一边悄议，等饭完回事．只觉里面鸦雀无声，并不闻碗箸之声．一时只见一个丫鬟将帘栊高揭，又有两个将桌抬出．茶房内早有三个丫头捧着三沐盆水，见饭桌已出，三人便进去了，一回又捧出沐盆并漱盂来，方有待书，素云，莺儿三个，每人用茶盘捧了三盖碗茶进去．一时等他三人出来，待书命小丫头子：“好生伺候着，我们吃饭来换你们，别又偷坐着去。”众媳妇们方慢慢的一个一个的安分回事，不敢如先前轻慢疏忽了．

【端木持易见解】

众媳妇们和探春的一番较量，到这一节，差不多有个结论了。这个结论就是：“安分”起来。

按照她们一开始的计划，给探春出的考题是：“打听他二人办事如何，若办得妥当，大家则安个畏惧之心，若少有嫌隙不当之处，不但不畏伏，出二门还要编出许多笑话来取笑”。

那么，什么叫“妥当”呢？什么叫“不当”呢？

赵姨娘要求增添银两，探春没有增加，而是按例坚持只给20两；宝玉、环儿、兰儿的上学补贴8两银子，作为特殊的例外的情况，她给取消了。

这一增一减的处理，赵姨娘来了不徇私情，老太太、太太，李纨这里，她不畏强权，都是按例进行，这就叫守法如一。如此，威信自然而然的也就真正的树立起来了。别说吴大娘，就是平儿、王熙凤，她也不给面子。她只按照礼法执行，因此妥妥当当，没有任何不当。其他人还有谁不服的呢？所以，依法就是妥当，就是恰当。

一句话概括，探春是秉公执法的包拯，这才是让媳妇们为自己的私心试探而羞愧；才让媳妇们“一个一个的安分回事，不敢如先前轻慢疏忽了”。

那么，问题来了，探春和王熙凤有什么不同呢？

王熙凤是“厚道多恩无罚”的反面，即寡恩多罚；从王夫人的视角：“凤丫头在外头，他们还有个惧怕”，从这句可以看出，凤姐的恐怖；从平儿的视角：“他有这一次，管包腿上的筋早折了两根”，“若认真惹恼了，死无葬身之地”。这就是凤姐：筹画计算，争强斗智，尚才无德，手段狠辣，是个会吃人的“巡海夜叉”。

探春呢？“言语安静，性情和顺”，“是个腼腆小姐”，“小姐是娇客”，“不肯发威动怒”，但“精细处不让凤姐”，坚定时像石头，“你们就这么大胆子小看他，可是鸡蛋往石头上碰”。于是人送“镇山太岁”。

王熙凤如果似雷公，探春则似电神。一个轰轰烈烈，一个个杀人无声。“只觉里面鸦雀无声，并不闻碗箸之声”。是不是一片肃穆氛围？“碗箸之声”听不到，很有意思，因为吃饭没声音，是有教养的表现。凤姐吃饭就有声音，有说有笑的。

凤姐以残暴狠毒建立权威，探春呢？以执法如山建立权威。高下是不是自有分别了呢？从这里，我们是不是可以给探春投以赞美的目光呢？

如果单纯比较凤姐和探春的话，的确是探春要技高一筹，更能令人信服的。但诸位，我们不能停留在这里。停留在这个层面，那就是落后。因为探春和凤姐虽然执法方式不同，但所执的法，都是一样的。都是什么法呢？

老爷法。

镇压法。

无声法。

他们追求的结果都是一样的，那就是让下人畏惧、臣服、无声、“好生伺候着”，“别又偷坐着去”，“不敢轻慢疏忽”。

从“要吃人”且不许别人发出“口声”这一个共同点上来说，探春和王熙凤又有什么分别呢？是没有任何分别的。我们决不能看不到这一点儿。毕竟他们都是替老祖宗、王夫人、王太太们看家护院的，所以又能好到哪里去呢？

就像外国的总统或者总理这类的统理们，换了一茬又一茬的，老祖宗、王夫人、王太太们从来没变过，这些统理们，又能好到哪里去呢？一丘之貉罢了！“千万别对某个人抱什么特别的幻想”——这是我生平以来的个人经验和千百年来社会历史的高度统一的概括总结！

说个八卦，就像时不时爆出来的某些个明星的丑闻，他们个别的被爆，你就以为娱乐界会吸取经验教训，从此会好了，那不过是做梦，幻想罢了。

每一个人，都是社会的产物。娱乐明星如此，学术明星如此，商业明星也如此，政治明星亦如此！流星的坠落，改变不了星空；白炽灯换成LED灯，也改变不了黑夜。只有太阳的东升，才能扫除宇宙的黑暗，给我们带来真正的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