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迎财神【征文】
迎财神
财神爷长得什么样,估计你我的印象,都在那一张红红绿绿的纸上。
纸本来是白纸,老家叫白行联,因为印上红黄绿蓝等颜色,便成为画。画的前身是民间刻板,然后套色印刷,于是财神就诞生了。一年诞生一批,个个有模有样,有文有武。文财神取名叫比干,有的也叫范蠡;武财神取名叫赵公明,也有的叫关云长。武财神威武,顶盔掼甲,或执鞭,或抱刀,在家中一立,不仅招财进宝,还能镇邪守宅。而我们家,年年迎的都是文财神,就是殷纣王帝辛殿中大臣比干。比干这个人,做财神有两点好处。一是他忠诚,帝辛那么烂,要看看他那颗心是不是真的有七窍,他竟然毫不迟疑地将心摘掉,扔到烂王的脚下。这样的人,如果你再对他好点,那么,你给他一根丝,他就能给你织成一匹布,你给他一点颜色,他就能给你开出个染坊。
二是他这个人,面相好,穿着打扮也好。方面大耳,慈眉善目,福福泰泰;头戴宰相纱帽,五绺长须,手捧如意,身着蟒袍,腰缠玉带,足蹬元宝。这种形象,十足的富贵相。在上世纪六七十年代,个顶个招人喜欢。因为那时,人们盼望的,就是富贵!
而三叔印制的财神就是文财神,而且比其他一些人送的文财神,刻板更讲究,色彩更绚烂。所以,那时候,我们家年年迎接的,都是三叔送来的文财神。
三叔不是本家,他姓胜,解放后,才取下个名字,叫胜厚义。他是我爹帮工时的工友。解放前,我爹在杨集湾枣给陶五爷帮工。因为是本家,陶五爷让我爹作监工,胜三叔在我爹手下干活,没少受我爹的照顾。正因为如此,他才有空,跟着一位私塾老师学会印制财神。于是,他就和我爹烧香磕头拜了把子。因为我有大伯,胜三叔就只能做老三,而他跟我爹一直喊二哥。
他们两人都是解放后成的家。这也成为两个人见面,在喝酒时必说的话。我爹总是和三叔说:“老三哪,你我不能忘掉共产党的恩!没有共产党,俺兄弟俩只能打一辈子光棍。”三叔总会接着说:“二哥,这个不会忘,打死也不能忘。人得讲良心!”
胜三叔不常来我家,但如果一年仅来一趟,那一定是在腊月28这一天。也就是在这一天,胜三叔一定来给我们家送财神。而在头一天晚上,我爹就会对我娘说:“他娘,明天老三要来了!”我娘淡淡地应道:“我知道,都准备好了!”
第二天,小晌午的时候,胜三叔出现在我家门口,他高兴地喊着:“二哥,二嫂子,兄弟给你们送财神来了!”
听到喊声,我爹我娘就会拍打拍打衣裳,喜气洋洋地迎出来,也是高兴地道:“来了,来了,我们迎财神来了。”我娘还会说:“他三叔,你就是我们家的财神!”胜三叔哈哈一笑,一手拉住我爹的手,一手抓住我娘的手,相跟着进屋去。落座后,三叔总会说:“二嫂子,我哪是你家的财神哪,是你家的……”我爹忙打断他的话,说:“老三,你别说那话。这么些年,你来,可听到我和你嫂子说啥没有?别说你是给我们送财神,就是你空着手来,我们也不能让你空着手回去呀。你我是穷兄弟,就得帮衬着过日子。特别是这年关,人家都说,年关,年关,就是过难过关。但是,再难的关,只要你我兄弟齐心,一定能过去!”
三叔也不好再说什么,就叹息:“你说,这解放也二十多年了,可我们咋就不能富裕起来呢?”
我父亲说:“老三,你不能光叹气,要攒起心劲往前奔。你们那西大岗,就那地势,陶五爷恁会种地,没有水,也是旱荒。现在好了,共产党给你们修成西干渠,把鲶鱼山水库的水引来,让你们浇地。老三哪,你要相信,好日子还在后头咧!”
爹和三叔说话的时候,我娘就去厨房,锅碗瓢勺一阵响,不一会儿,就做出六七个菜,端上桌。爹也早已将红芋干子酒用红红的酒壶烫好,于是,兄弟两个就你一杯我一杯地喝起来。喝酒的时候,三叔要给我们兄弟姐妹夹菜。娘不让,娘说我们时间长,以后有的吃的。她将那肥嘟嘟、一咬直冒油的大肉连着夹到三叔碗里,让他尽管吃。三叔喝着酒,眼圈红红地说:“二哥,二嫂子,我啥时候混的,不给你们送财神就好了!”
爹忙说:“老三,你这说的是啥话。噢,你混好了,就把我和你二嫂子忘了。”
三叔忙说:“二哥二哥,我可没那意思啊。不管到啥时候,我们一家也忘不了你们的情。”
我爹说:“不是不忘我们的情,是不能忘了共产党的恩情!老三,没有共产党,你我就还是一根人!”
娘说:“老三哪,俗话说,穷没穷根,富没富苗。咱们好好干,共产党不会老让俺们这样!”
吃饭的时候,娘给三叔盛饭,将那碗里的饭摁了又摁,三叔说:“二嫂子,你真实诚”娘笑笑,说:“我虚你,你能对我实诚!”三叔就不再说话,赶紧赶地往嘴里扒饭。
吃过饭,再喝杯水,叙叙话,三叔就得动身往家里赶。从我的老家到湾枣,三十多里路呢。临走,娘就会把准备好的东西拧出来,半袋大米,一包面,还有一块腊肉和一条腊鱼,让三叔带回去,一家人热热闹闹过个年。三叔要推辞,爹娘不准。三叔只好背起粮食拧着腊馐,表示自己哪里是送财神哪,就是来打秋风的。
娘说:“老三,你又说外话。俺迎谁的财神不是迎,迎个财神求发财!再说,你今儿个不来,你二哥明天还得去你家里请。你来了,倒省了你二哥的事。以后别说那些隔心话,人都有难处,就得相互帮衬着过日子!”
其实,那时候,我们家也不富裕。到了冬天,有时候三顿饭吃不全。很多晚上,爹娘给我们兄弟姐妹几个一人烤一块锅巴,就着开水吃下,就算是晚饭。爹娘只是喝碗白开水。夏天,中午吃干饭,娘就把锅巴收藏起来,等着冬天熬日子吃。爹一年到头,有空就逮鱼捞虾种菜,卖点钱攒着,年前买点肉好过年;鱼呢,纯粹是父亲逮的。我的爹娘俭着勤着,日子仍然过得紧紧巴巴,但每一年还是要准备份迎财神的粮食和腊馐,好让三叔家能够过个年。说实在话,那时候,全国人民都不富裕。
日子流水似地过着,三叔依旧年年送财神,我的爹娘依旧年年迎财神。1980年腊月28那天,我爹和三叔竟然喝下二斤酒,两个人高谈阔论,一个说:“老三,你那地也分了吧。这回好了,共产党想让俺们富裕了。好好干啊!”一个应:“分了分了。是呀,二哥,这回,再不富裕,那就只能怨自己懒了!”
没想到,1982年,腊月22那天上午,我从外地进修回来,前脚刚进屋,就听到三叔喊:“二哥,二嫂子,俺给你们送财神来了!”爹娘忙迎出去,爹刚说:“老三,今年……”就听娘抱怨说:“老三哪,你这是弄啥呢?挑这么多东西干啥?”我转身出门,看到三叔担着东西,蛮沉重的。三叔笑着说:“二嫂子,今年哪,俺家杀了两头大肥猪。你弟媳让俺给你们送半扇子肉来,省得你们再杀猪;还有一蛇皮袋子香米,让你们尝尝。”说着,三叔就将米和肉往屋里挑。等到三叔和爹把米放好,把肉拿出来拴好挂好,娘做好饭,我拿出带回来的杜康,陪两位老人喝酒。我娘才问:“老三,你带来的财神呢?”
三叔说:“二嫂子,从今往后,我不再送财神,你们哪,也别再迎财神了。几十年,我送财神,你们迎财神,结果,财神没有帮我们富起来。还是共产党,一改革开放,俺们都收回成袕子的粮食,喂出满圈的大肥猪!”
我爹说:“老三,还是共产党,不仅让我们兄弟成了家,现在又让我们过上了好日子。这恩情我们永远不能忘!”
我娘看看爹和三叔,笑眯眯地说:“依我看,谁是财神?这共产党的政策才是真财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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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陶旗学,笔名中国陶瓷,男,汉族,河南省固始县人。中文本科。语文高级教师,河南省作协会员。创作有600多首诗词,长篇小说《洗脚》《碾子庄》,电视连续剧剧本《三年级语文组》《进城》等。编辑、出版有学生作文集《绚丽——一个班级的智慧》、个人散文集《放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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