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 工

打工

我读大专的时候，暑假里曾去建筑工地打过工。

那时家里很困难，虽然我打小身体比较孱弱，也没有真正干过多少体力活，但现实境况迫使我必须要为家里做些什么。在我的再三坚持下，父母还是同意了我去打工的请求。

我穿着在学校军训时的衣服和胶鞋，戴个苇笠，骑着一辆破旧的金鹿牌自行车，车梁上斜插一把铁锨，奔走在家和工地之间三公里的路上。工地上有两个工种，一个工种是技工，主要是干垒砖、砌墙等技术活，一天的工资是九块钱；另一个工种是壮工，主要是为技工打下手，搬砖、搅拌水泥、推小车，工钱是一天七块钱，我干的自然是后者。

每天早上六点，母亲就做好了饭，我即使浑身酸疼也要坚持起来吃，我用力往肚里咽着馒头，不然临近中午就会饥饿难耐。夏天的白昼格外长，每天的工作时间是十个小时。一天中我无数次抬头看太阳，早上我看着它早早从东边升起，不久它就白花花直愣愣地挂在头顶不动了，下午它虽然挪到了西边却迟迟不肯落下。太阳下，我踩在发烫的地上，搬砖、和水泥、推车，身上的汗水贴着皮肤慢慢流下，像小虫子在身上爬。军训服上的汗水湿了又干，干了又湿，一天下来总有几个白圈。我经意故意用力低一下头，看着脸上滴下的汗珠坠落在被烤得发白的土地上，转眼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在工地上，搬砖是特别伤手的活儿，不单单是它容易挤伤皮肉，更可怕的是砖外面的粉末容易把手磨伤。搬一天砖下来，我感觉手指肿胀，手上的血肉和砖之间好像只隔着一纸薄薄的纸，我时常把手指凑到眼前仔细端详，看看指纹是否被磨平了，吃饭时手连碗沿都不敢碰一下，喝汤时只能俯下身子。那时我从地摊上买了一套盗版缩印的《路遥文集》，每天晚上都看一会儿，摩挲书页时发现，原来那整天翻看的书纸竟是那样粗糙，哪怕有一点细微的摩擦，就像要把手指磨破了一样。我边看边想着路遥笔下的人物，高加林、孙少平、孙少安他们比我受的苦难大得多，他们一定像我一样在坚持。

一次施工队要在一个大车间里垒一道墙，我站在七八米高的竹排架上，用手接住地面工友抛上来的砖，还要把地面和好的水泥用手拉上来。我站在竹排架上向下看，竹排晃晃悠悠，“吱嘎吱嘎”地响，我顿感头重脚轻，好在抛砖的大叔技术高，他让我站稳了，无须往前探身，但出手等着就可。果然，我在原地站好，砖像长了眼睛一样不偏不倚不高不低抛到我面前，我一伸手就轻易地接住了。但是上水泥就没那样容易了，我要双手抓住绳子一点一点从地面往上拔，盛满水泥的斗子在空中荡来荡去，很费力气，我一会儿接砖，一会儿提水泥。闷热的车间里密不透风，汗水湿透了衣服，额头的汗直往眼睛里流，我不时用胳膊或肩膀去擦汗。后来，我的腿开始发抖，时间一长绳子上粘满了水泥浆和砂粒，由于一直在抓潮湿的绳子，我的手也被泡出一道道白皱，有几粒砂子乘机嵌入了皮肤里面，一碰到它就生疼。那天，我最终还是咬牙坚持到了收工。

那一年，我十九岁。

（摄影  旅途）

作者简介：行万里路，垦利人，70后，爱好多而不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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