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过张若虚春江花月夜 看诗词创作中物象与意象的关系

冯乔生

“借景生情”“情以景合”是写诗填词最基本最普遍方法之一，并为古今诗词理论家所称道、所共识。景，乃物象；情，乃意象。这是无可辩驳事实和真理。

因此，我们结合剖析张若虚一首《春江花月夜》，以便了解、理清物象与意象的关系。全诗共36句，4句一转韵，共9韵，每韵构成一个小的诗节，因篇幅关系特将其分为两段（两层意思）来剖析：

一、描摹自然，阐述哲理

1、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滟滟随波千万里，何处春江无月明。

起句围绕题旨直接点出了“春”“江”“月”。并又着意带出了与之密切相关的“潮”与“海”，使我们的思维放飞想象的翅膀，驰骋在万里山川。

冬去春来，冰雪消融，潮汐涨，江海平，月潮生；而且，月照周天，波随万里。这句话涵盖了众多的地理和哲理,一个“共”字，就点出了“月”与“潮”的微妙关系：潮因月而涨；月因潮而出。把无生命的“月”与“潮”，渗进了诗人的主观思想感情，用拟人化的手法，体现出来。“月”、“潮”共生共长，生，生命、生长，是灵动的，是具有活力的，是最令人感慨和向往的。如果把“生”改为“升”字，那就不会有这样慑人魂魄的诗情、诗意了。

2、江流宛转绕芳甸，月照花林皆似霰。空里流霜不觉飞，汀上白沙看不见。

这一句犹如一组特写镜头，浓墨重彩的对自然景观进一步深入描写：

这里的婉转，是曲折之意；芳甸，长满花木的原野；霰，原指空中降落的白色小冰粒。有的地区叫雪子、雪糁。此形容月光照耀下的花朵，即花月辉映之光；流霜，古人认为“霜”和雪一样，是从天上掉下来的，故称“飞霜”。这就是说，在月光下，霜，流动也不能觉察；江滩上的白沙也不易分辨了。这一诗节主要还是围绕诗题而写的：由江写到花，又由花写到月，并月光下的芳甸和如霜的花林，以及流霜、白沙等各种泛出白颜色的其它景物来衬托月光的皎洁。后两句，一句写天上，一句写地上，似乎整个宇宙都涂抹成了纯白色。

3、江天一色无纤尘，皎皎空中孤月轮。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

这一诗节上看，诗人把人们的视线，一下子从“春”“江”“花”“月”引向了夜空。那太空纯净极了：没有一丝云彩，没有一颗寒星，也没有一粒尘埃，只有一轮高悬的明月，更显得其“孤”了。于是，诗人翩翩遐想发生了，哲理的沉思开始了——他摒弃了人世间的纷纭难题，似乎稚童般把它归结为两个问号：

江边谁第一个见到明月？江月又是哪个时候把自己的光辉洒向人间？

4、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只相似。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见长江送流水。

这一句涵盖了自然和社会现象：上句含蕴了薪火相传，无穷嬗变的发展观点；下句则闪烁着世界永恒、物质不灭的哲理光辉。你那“江月”呀，总是生在海上，悬在空中，像是在等待着什么人，可是总没有等到。长江的水，不断地淌呀、淌呀，什么时候方把她所期待的人送了来呢？

诗人的遐想是从“孤月”而来的，由“月的孤寂”联想到“月的期待”，然后再由“月的期待”一跃而引到“思妇念远”上来。

二、游子离情，思妇念远

1、白云一片去悠悠，青枫浦上不胜愁。谁家今夜扁舟子，何处相思明月楼。

青枫浦，泛指遥远荒僻水边；扁舟子，驾舟飘荡江湖的游子。

在封建时代“游子”与“思妇”是一对孪生词。他们的两地相思是经常存在的生活现实。仅就全唐诗而言，咏叹这类题材的甚多。因此，诗人笔下：在这月光之下，是谁家的游子摇着一叶小舟在外游荡呢？又是哪家楼上的思妇在想念他呢？这是诗人以第三者口吻，来写游子与思妇相互思念——游子离情，思妇念远。

2、可怜楼上月徘徊，应照离人妆镜台。玉户帘中卷不去，捣衣砧上拂还来。此时相望不相闻，愿逐月华流照君。鸿雁长飞光不度，鱼龙潜跃水成文。

月徘徊，指月影移动；离人，指思妇；玉户，古人对闺房的美称；月华，即月光。

这八句是诗人专写“离人”（思妇）悲怀的诗节。前四句诗人采取侧写的方法，以月来烘托思妇念远之情，使其自然而然显出“悲”来：月光似有感情之人，徘徊在思妇的高楼，照泻在离人梳妆镜台上、玉户帘上、捣衣砧上，是那样的柔和，那样的关切，似乎要为思妇作伴，为离人解忧。尚不知，思妇却因景生情，思念之心更切，烦扰之绪更烈。诗人用非常传神的“卷”和“拂”这两个带有痴情动作的词语描写思妇内心的惆怅和迷惘。后四句则写相思男女共看明月，只能“共望”但不能“相语”，那怎么办呢？那就让月光把我带到“良人”身边去吧；但是细细观察月光却是文丝不动没有随着鸿雁飞翔一道流走。那么，自己想跟随月光而往，也是不可能的。于是，她只好借助“鸿雁传书”了。然而，长空万里，鸿雁虽然善于远飞，仍然难于越出月光之影；悠悠江流，善跃的鱼儿在深水跃动，也只是激起层层波纹而已。可见，雁飞、鱼跃都无济于事，只能平添几重愁苦。

3、昨夜闲潭梦落花，可怜春半不还家。江水流春去欲尽，江潭落月复西斜。斜月沉沉藏海雾，碣石潇湘无限路。不知乘月几人归，落花摇情满江树。

无限路，这里指道路之漫远；摇情，指激荡的情思。

最后这八句，诗人几乎全用侧面烘托手法来写游子的思归念妇之情。所用烘托景物：江水、落花、流春、斜月等等，都是引人愁思之物。你看，在远游天涯的“扁舟子”在梦里也见“思妇”的闲潭，可是，这时已是：春光将残，花落幽潭，春流江水，斜月将残，彼此远隔天涯，怎能不叫人心寒。

君不见，那沉沉海雾隐蔽着落月，碣石在北，潇湘在南，天各一方，归途又那么遥远，不知今夜能否乘着“月华”还归自己的家乡。那如丝如缕的缠绵离情伴着残月之光，撒满江树。

张若虚这首《春江花月夜》不论在思想上还是在艺术上，都大大超过了单纯的写景诗和一般的言情诗，也不同于“羡宇宙之无穷，哀吾生之须臾”的哲理诗。细细品读，我们不难发现，诗人紧紧围绕诗题所体现的春天、江水、落花、月亮、夜空这五种物象，驰骋联想，铺展开来，做到“借景生情，情以景合”，并以“月”为主线，其他各种物象为离情这个意象穿针引线，使这首诗达到了绝佳的地步。因此，在诗词创作中、物象和意象是相辅相成的两个重要元素，紧密相连，密不可分。写诗不惟有景，而且有情，不惟有情，而且要情景相谐。这样写出来的诗词，才有滋有味，才能被人们所称道。

起稿2013年7月13日

截稿2013年7月19日

怡心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