沼泽水牛和家牛,还能伴随人类文明走多远
云南云龙,一片位于中国西南角的土地,这片海拔较高的亚热带地区孕育了不少生灵,而这生灵也包括同人类生活的沼泽水牛和家牛,在云龙县的检槽乡,放牧的家牛随处可见,而沼泽水牛到少在水田里面可以露脸,倒也出现在了牛棚中。
这两种牛早在我们未抵达欧亚大陆之前,它们的祖先就早已存于欧亚大陆之上。
约莫在早更新世(260至220万年前),一群长着大角的巨兽就游荡在欧亚大陆的土地上,古生物学家们一发现它们的化石便会称之为“真牛”,因为它们,这些家牛的老前辈在解剖形态上是与家牛接近的。
研究着这些远古巨牛留下来的角心和狭齿,古生物学家们开始摸索起了这些牛的来“牛”去脉,也探索起了这些牛的晚辈在之后会和一群来自非洲的“直立猿”结下怎样的不解之缘。
更新世时期的中国牛
图源:https://mp.weixin.qq.com/s/vRag65arZPrfkw39udozKQ
距今大约25万年前,家牛的近祖出现了--这便是游走于欧亚大陆以及北美的原始牛,它们巨大的尖角,以及强壮的身体,可谓是威武霸气。这类体重不下一吨的巨兽曾经被古罗马的统治者描述为“略小于大象,不怕人兽,难以驯服”的巨怪。
当人类与原始牛相遇的最初时期,手持着飞石大棒的人们第一反应是把它们看做不可或缺的猎物。在欧亚大陆的很多古文明遗址中,不难发现许多精美的原牛岩画以及大量布满致命创伤的原牛骨骼。而在另一边,古老真牛的另一支晚辈--水牛属则在亚洲多地遍地开花,什么王氏水牛,德氏水牛,圣水牛等多种水牛在从中国东北到印度和东南亚的大地上行走。而此时的人也好,原牛和水牛也好,并没有想象到,它们将在寒风吹起的仙女木花朵飘散,许多巨兽灭绝之后,走到一起,互相影响彼此。
野生原始牛,
图源:https://www.extinctanimals.org/wp-content/uploads/2015/07/Aurochs-Images.jpg
牛科牛族动物(就是我们平常说的牛)系统演化树,
图源:https://mp.weixin.qq.com/s/vRag65arZPrfkw39udozKQ
(注:这里指新仙女木事件,新仙女木事件标志着最后一次寒冷期的结束,而有观点认为这一气候变化影响到了人类进入农耕文明。此外许多大型动物也在此事件之后灭绝)
当仙女木的花吹散之后,两河流域的中东人在约一万年前将那些“桀骜不顺”的原牛驯化了,根据线粒体DNA的相关研究,今天地球上所有的十多亿头家牛的祖先都是源于两河流域一群被驯化的一小群原牛(在两河流域被驯化的原始牛之后代是为普通牛,黄牛和奶牛都属于普通牛)。
而这些家牛在驯化的路上,成为了给人民提供蛋白食物的原料,也成了牛哄哄的“打工牛”--在那个农耕时代没有牛帮着耕地是真的难。同时它们的个子也变得比祖先小了不少,牛角也变得短小起来甚至没有角。
稍晚一点,印度河畔的原始牛被驯化成了家牛的另一亚种--瘤牛。而在约10660年左右的一块来自中国东北的原始牛下颌骨化石有人类驯化的痕迹(齿部磨损较重痕迹),有人也提出可能有原始牛在东北被驯化了--当然具体驯化结果如何,现代家牛有没有流着这些东北牛的血脉,就不得而知了。
可能改变家牛驯化史的中国东北牛下颌骨,牙齿有严重磨损(可能叼嚼子导致的),
图源:Zhang, et al., 2013,Nature Communications
而在世界另一端的中华大地上,驯化的沼泽水牛在水稻田中和智人一同踏上征途,这些在热带和亚热带气候下生存的水牛还挺怕冷,因此未能像家牛一样走向北方的草原。不过南方大片的水田和温润潮湿的气候满足了它们的生存,这类耐粗饲且抗病力强的巨兽还拥有着惊人的力量--虽说家养的沼泽水牛体型也不和家牛差多少,但是力量不比家牛差,沼泽水牛的牵引力是家牛的1.5到2倍。
野生沼泽水牛,
图源:Sandesh Kadur / NPL / mindenpictures
科学家们曾经对沼泽水牛和家牛的基因组进行过比对,发现家牛的AMD1基因只有一个拷贝而沼泽水牛有三个,AMD1编码了多胺合成代谢中的关键酶而多胺也在肌肉生长中至关重要。或许是较多的AMD1拷贝数给予了水牛强大的力量吧。这些同水稻相伴相生的家养沼泽水牛,在拥有强大力量的同时,也因为人为的选择变为温顺的巨人,它们的OXTR基因与野水牛有所不同--OXTR基因在人类基因组内是调节人社会认知与行为的关键基因,在水牛的基因组内可能就影响了水牛在田中劳作时如何响应人的命令。
而它们在驯化的过程中也对淀粉的消化能力更强--毕竟会吃含淀粉的米糊,这是数千年来食谱的更改。这些人类的工作伙伴为农耕文明的发展作出了巨大贡献。
笔者拍摄于云龙县检槽乡的家水牛,体型比起野生亲戚小的多,图中水牛一雄一雌
笔者拍摄于云龙县检槽乡的家水牛,雌性
自从同人类搭上了一条船之后,牛也顺着人类文明的交流进行了相关的扩散。尤其是家牛,从印度和中东走到了埃及和欧洲,还有中国,此外非洲草原上的黑人们很快也是放牧着大群的家牛。在新航路开辟之后,家牛又来到了新大陆和大洋洲,缔造出了澳大利亚,阿根廷和巴西的美味烤牛肉。
在近几百年里,迈入工业化时代的人们也开始了规模养殖和育种改良--想要吃精肉有比利时蓝牛,想喝牛奶的话荷斯坦奶牛(黑白花奶牛)那足有自己体重十倍的年产奶量足够让人直呼真牛,还有奶可喝肉可食更可以拿来耕地用的西门塔尔牛。而西门塔尔牛,在云龙县可谓是深受养殖户的青睐,毕竟什么都能干,养了自然赚。
笔者拍摄于云龙县检槽乡的西门塔尔牛,这是当地被广泛饲养的品种牛
品种繁多的家牛
图源:https://mp.weixin.qq.com/s/8NXzOyEGCNcLsIeHsvD5Fw
如今的世界上家牛可谓是品种繁多,在中国有55个地方品种,世界上可见的七大奶牛品种之外,还有安格斯牛,利木赞牛,夏洛来牛等肉牛,以及和斗牛士周旋着的北非公牛,长相酷似原始牛祖先的赫克牛等等。
家牛之间也不断地发生混血和基因交流,2018年6月的一项关于牛的基因组测序研究表明全世界的牛有五个不同的类群--欧洲普通牛,欧亚普通牛,东亚普通牛,印度瘤牛和中国南方瘤牛,而中国的黄牛则有着东亚普通牛,以及欧亚普通牛和中国南方瘤牛的血脉。今天的中国荷斯坦牛就是外国的荷斯坦牛引进之后与本地黄牛长期基因交流的产物,在云龙县我我也看到了本地牛与西门塔尔牛的混血牛。
笔者拍摄于云龙县检槽乡的西门塔尔牛,这是当地被广泛饲养的品种牛
笔者拍摄于云龙县检槽乡的本地品种的黄牛
笔者拍摄于云龙县的西门塔尔牛与本地牛的混血黄牛
而沼泽水牛,相比之下就没有站在聚光灯下的家牛那样显眼了。毕竟对寒冷的畏惧限制了其分布,而自身的产奶量也是没那么高,肉也不如家牛那样好吃。不过水牛也是有自己的闪光点的。
它们因为拥有很大容积的瘤胃且瘤胃里面有更多分解纤维素的细菌,因而对粗饲料能量和粗蛋白质的转化率高,且对粗纤维的消化能力强,可以充分利用大量不能为人类和其他畜禽所直接使用的青粗饲料,而吃掉这样的饲料长出来的是可以提供力量和食品的牛肉,《本草纲目》中提到水牛肉性凉且可以治疗消渴,在一些农业机械化程度较高的地方,它们的肉用价值也得到了重视。此外虽说驯化之后体型和角大小比起野生的沼泽水牛还是小多了,但是力量和攻击力还真的不算弱。
在巴西,水牛成了为数不多不怕美洲狮的家畜之一,巴西的警察甚至还骑上了这群力大无穷且长有大角,还可以奔跑冲刺起来的水牛,这给予了不少犯罪分子心理阴影。
巴西的水牛骑警
图源:https://mp.weixin.qq.com/s/mKn_pBg_Lf_zSzq5f9_cVw
在南美洲还有水牛群逃到野外并适应了野外的生活,这群体重可超过半吨的巨兽让南美洲这个陆上本土生物少有超过300公斤的巨兽荒漠带来了新的气息。它们继承了已灭绝巨兽雕齿兽的生态位,也没出现生物入侵。在中国香港的海滩上,还有斯里兰卡的原野上,也可以见到野化的沼泽水牛(这些水牛会有相对家水牛大的角,但比野水牛的角小)。
笔者拍摄于湖南娄底市的水牛,角仍然很大
如今的家牛养殖量已经达到了15.1亿头(数据来自联合国粮农组织,2019),成了地表总重量最大的动物,它们或是保障着现代人的肉蛋奶自由,或是在田间地头发挥余热。而水牛的养殖量也达到了2.04亿头(当然沼泽水牛只是其中一部分),它们也作着和家牛类似的事情,同时遗传多态性远超过家牛,育种潜力强大。
上文提到的世界七大奶牛品种
图源:BAAB
但可惜的是,虽然家牛和家养沼泽水牛的数量和品种上可谓牛丁兴旺,但是野生的种源早已不在或者衰落--由于人们对野生原始牛的疯狂猎捕,家牛的祖先野生原始牛已经于1627年灭绝了,以至于人们想看到那些自由的原始牛时,不得不启动“巨牛项目”,利用之前获得的原始牛基因组在家牛中恢复原始牛的特征,并将它们野化放归野外。
笔者拍摄于云龙县检槽乡的家牛
长相与野生原始牛相似度高的赫克牛(家牛品种),图源:网络
而野生的沼泽水牛只剩下几千只活在东南亚和南亚国家的河流沼泽之中,这些长着万弓大角的巨兽也走到了灭绝的边缘,还面临着野化家水牛的基因污染危机。一边是家养种群在人类饲养下的品种繁多,另一边是有生态价值和育种价值的野生种源灭绝或者面临灭绝。这对于牛和人类来说究竟是福,还是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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