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瓶酒37万,一幅画2.4亿,这双财富的「白手套」玩的是什么游戏?

《模糊地带:艺术圈内》剧照

文章转载自微信公众号:冯仑风马牛(ID:engluntalk)

一口酒能有多贵?在全球最古老的拍卖行苏富比,这口酒的计量单位往往以「万」起步。

最近,一位亚洲买家以 100 万英镑(约合人民币 900 万元)落槌价买下一箱 1974 年的贵州茅台,共 24 瓶。这箱茅台带有葵花标志,每瓶价值 37.5 万元,每毫升价值 750 元。按近期 370 元/克的金价计算,「一口茅台一口金」名副其实。

即便如此,这种价格在苏富比也很稀松平常。就在一周前,苏富比×周杰伦联合拍卖会落幕,成交总额为 8.45 亿港元(约合人民币 7.02 亿元),其中成交冠军是巴斯奎特的木板三联作《无题》,成交价 2.89 亿港元(约合人民币 2.4 亿元)。巴斯奎特是周杰伦最喜欢的艺术家,去世时年仅 27 岁,这幅《无题》创作于 1985 年,此前已经转手数次。

不论是一口过万的贵州茅台,还是价值上亿的木板画,它们以普通人难以企及的价格,在苏富比的拍卖场上大放异彩。落槌时刻,金钱涌动,不管多高的价格,背后都是买卖双方各自欢喜,这就是苏富比,或者说拍卖市场的魔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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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富比,为什么总是苏富比

2001 年 12 月 20 日,美国曼哈顿地区法院,一名 77 岁的老人坐在被告席上,被法官问得哑口无言。

老人名叫阿尔弗雷德·陶布曼,前半生,他是美国赫赫有名的地产商人,将封闭式购物中心推广到全美各地。自 1983 年起,这位地产大佬跨界买下位于英国的艺术品拍卖公司苏富比,做起了艺术品生意。

彼时,艺术品市场热度不足,苏富比深陷财务危机,陶布曼压根没想过用什么艺术理念来拯救苏富比,而是直接用了他在商场上屡试不爽的招数——创新,根据人性的弱点创新。陶布曼的地产成名作是购物中心,在他之前,从来没有人想到直接把停车场放在商场前面。下车就到商场,这种便捷性让陶布曼购物中心从一堆雷同的竞争对手中脱颖而出。

拯救苏富比,陶布曼也用了类似的招数。他花了大价钱,首次把卫星通讯技术用到拍卖会现场,让现场、电话、网络串联成一张大网,将全球买家都「网」进了拍卖会。

人性是贪婪的,同时也是冲动好胜的,当全球买家同台竞价,拍卖官的一声声叫价,一次次把现场气氛推向沸腾。

1987 年 4 月 2 日,苏富比举办温莎公爵夫人珠宝拍卖会,利用全球竞价的方式,许多甚至从来没有亲眼见过那些珠宝的买家疯狂举牌,最终让苏富比赚了数亿美元佣金。次年,苏富比在纽约证券交易所挂牌上市。

意气风发的陶布曼站在苏富比拍卖行门口

但陶布曼谋求的不止于此。

在曼哈顿地区法院法庭上,法官无情揭露了陶布曼和佳士得董事局主席安东尼·坦南特频繁见面的事实,并摆出铁证,认定苏富比和佳士得合谋,搞价格垄断。长期以来,苏富比和佳士得两家拍卖行构成了双寡头模式,共同牢牢掌控着全球 95% 的艺术品市场。自从 1994 年陶布曼和坦南特达成共识,他们便通过为拍卖佣金设定垄断价格的方式,令买卖双方在 6 年时间里,至少损失了 6 亿美元。

让垄断发挥垄断的优势——这才是陶布曼想要的。

因为陶布曼知道,除了艺术品拍卖市场外,再没有任何一个行业呈现出如此明显的双寡头模式了。从事拍卖行业,不是有钱就能行。口碑、底蕴、人脉关系、鉴定水平、长期以来的市场经营模式……每个因素都至关重要,苏富比自 18 世纪以来,借着文艺复兴的余韵、搭乘日不落帝国崛起的东风,业务范围从英伦三岛扩展到欧洲大陆,再远赴重洋抵达美国,两百多年下来,地位难以撼动。

让这位地产大佬遗憾的是,两家巨头的垄断密谋最终败露,陪审团裁定,苏富比、佳士得联手恶意操纵拍卖佣金价罪名成立,陶布曼判处有期徒刑 3 年,两家拍卖行共同向受害客户支付 5.12 亿美元赔款。「上帝抛弃了我和苏富比!」陶布曼对着媒体悲痛地说。

作为全球最古老的拍卖行,在审判宣布那一天,苏富比终于亲自抹去了身上的艺术气息,彻底显露出它商业道德中的红与黑。

02

「白手套」和木槌

一路走来,苏富比的发家史原本是充满书香的。

1744 年,也就是清朝乾隆九年,书商山姆·贝克在伦敦河岸街举办了一场拍卖会,以约翰·史丹利爵士的几百本文学藏书珍品为压轴,拉开了全球最古老拍卖行的序幕。

选择书作为拍卖品,山姆是深思熟虑过的。当时,识字是少数人的特权,拥有大量书籍更是身份的象征,一本书看似简单,实则价格昂贵,天然筛选了客户群体,「谈笑有贵族,往来无穷人」,说的就是山姆的拍卖会现场。

首场书籍拍卖大获成功之后,山姆更加坚信自己的选择。他把拍卖会时间和地点固定下来,以家族企业的方式,开始经营这家书籍拍卖行。长达一个世纪的时间里,拍卖行经手了无数珍贵藏书,卖家常常是拥有公爵、伯爵头衔的人。就连拿破仑死后,随他流放到圣赫勒拿岛的藏书也被特意送到这里拍卖。

山姆没有儿子,他去世后,拍卖行就由合伙人乔治·利和外甥约翰·苏富比继承。乔治是拍卖官,站在全场最高的位置,戴着白手套,用最激情澎湃的声音不断推高报价,最后拿一把精致的象牙槌敲响桌面,宣告成交。约翰则扮演了山姆的角色。此后 80 多年,约翰和他的后代一直参与拍卖行运营,在他们的刻意运营下,「白手套」和木槌作为一种标志,成为拍卖行的代称。

1861 年,苏富比家族最后一位后人去世,拍卖行由公司会计师接手,家族企业的痕迹被彻底抹去,但「苏富比」这个名字仍然保留了下来。得益于长期和达官贵人的接触,在印刷机普遍使用、书籍成本大幅下降之后,苏富比很快就将拍卖重心转移到了绘画、钱币、奖章和古董交易上。这些东西比书籍更加复杂,需要更精准的眼力进行鉴赏,由此开始,苏富比逐步建立起在艺术品市场的话语权。

苏富比拍卖莎士比亚珍贵古物

1914 年,一战爆发,大量英国青壮年男性参军。为了弥补战争期间的人力缺失,苏富比第一次聘用女性。同一时期,战争导致许多家庭破碎,大量藏品伴随死亡噩耗流入市场,苏富比的员工们经常飞到英国各地筹备拍卖会,艺术品快速转手导致价格暴涨,苏富比的拍卖佣金也越来越多。

在苏富比的努力下,艺术品作为投资和保值物品的一面被挖掘出来。在此之前,艺术品只是一种品位的证明、财富的附庸,当苏富比越做越红火,成交价不断攀升之后,艺术品成了财富的一部分,它和股票、债券一样,都被视为资产配置的重要一环。

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苏富比周围已经聚集了一批视艺术品如命的人。那时伦敦经常遭遇恐袭,苏富比把地库改为防空洞,供拍卖场上的客人躲避,但很多藏家为了不错过出价,宁愿冒着生命危险,也要留在拍卖场上。局势越动荡,越能塑造荡气回肠的故事,这样的故事越多,就越能抬高艺术品的拍卖价格。

于是战争结束后,苏富比彻底迎来腾飞期。

在时任苏富比公司主席彼得·威尔逊的带领下,苏富比先是铺上华贵地毯,把乱糟糟的拍卖市场改造成了一个高端社交场合,抬高拍卖会的社会地位,又接连进行市场运作,收购美国最大的艺术拍卖行,扩展势力范围,成为第一家在中国香港、俄罗斯、印度、法国和中国大陆拍卖的国际拍卖行。

此时在资本眼里,苏富比本身也成了一件奇货可居的艺术品,因此 1980 年代遭遇财务危机时,这才有了陶布曼远渡重洋,买下这家英伦拍卖行的故事。

03

在拍卖行眼里,万物有价

那么,拍卖到底是个怎样的行当?

有人说,除了保险,拍卖是世界上当之无愧的最安全的行当。只要足够专业,它便毫无风险,拥有一定的收入比例,以及无穷无尽的供给之物,同样的艺术品被反复出售,拍卖商总是有利可图。

但对于真正热爱艺术的人来说,拍卖行,或许只是一个「万物有价」的集中体现之处罢了。

巴斯奎特,27 岁死于海洛因过量的美国街头艺术家,如今他的作品常常成交额过亿,但在 1981 年卖掉第一幅画时,他只收到 200 美元。1985 年,他画出《无题》,登上《纽约时报》的杂志封面,题为「新艺术,新金钱:美国艺术家的营销」,那时他已经年入 140 万美元。

巴斯奎特是当代西方艺术爆红乍富的典型代表,你可以不理解他的涂鸦,但你一定能看懂他的故事——死亡、毒品、反叛和遥远的非洲意象,勾勒出他短短 27 年的人生。

速食时代,艺术界需要这样短暂却永恒的传奇故事。

1985 年巴斯奎特和《无题》登上《纽约时报》杂志封面

杰夫·昆斯,比巴斯奎特还大五岁的艺术家。当巴斯奎特像一颗闪亮流星滑过美国艺术界时,杰夫·昆斯正在华尔街当商品经纪人,但很快就因为独树一帜的装置艺术风格崭露头角。

和许多艺术家讲究亲力亲为不同,成名之后,杰夫·昆斯聘请了许多助理,按照他编好的「系统」,替他「执行」画作或雕塑。他最著名的作品是《兔子》,一个不锈钢雕塑,2019 年拍卖成交价为 9.1 亿美元。从无处不在的镜面反射中,你看到了什么呢?有人说他看到了宇宙,有人觉得他看到了自我,还有人看到了财富的形状。杰夫·昆斯自己却说,这些东西没有包含任何特定的含义。

一个确定的雕塑,给人不确定的体验,千人千面,这也是当代艺术鼓励的方向。

价值 9.1 亿美元的《兔子》

像巴斯奎特、杰夫·昆斯这样的艺术家,在苏富比拍卖会上是最受瞩目的明星。他们不必亲自到场,但尽职尽责的苏富比会主动替这些作品写出一篇蛊惑人心的介绍,大多负面的、不美的意象,都被冠以探索人性、向现实呐喊的动人意义,而一些年份久远的艺术品,则常常被强调其内涵,仿佛买下它就能跨越时空,感受到历史的脉搏。

买家们早已衣食无忧,但在苏富比不断推出的艺术品拍卖会上,他们被一种玄而又玄的感觉说服:买吧,买下它,生活会更好。于是,在这种感觉的推动下,艺术品价格屡创新高,苏富比能拿到的拍卖佣金也愈加丰厚。

一切看起来都很美好,如果忘记那些拍卖品被重复出售,大多是因为死亡、婚姻破裂、债务和战争灾难等不幸遭遇的话。

不论如何,拍卖行的存在,昭示着一个赤裸裸的现实:艺术和金钱密不可分。保守的艺术人士常常诟病拍卖行「以金钱衡量一切」的做法,嘲讽他们像一块猪肉一样,把艺术品摆在台上待价而沽。

一个典型的拍卖会现场

但不可否认的是,拍卖行提供了一种绝佳的方式,让艺术家和买家各有所得,艺术家换来了生存资本,买家满足了自己的占有欲,而那些艺术品,则被搬到一个又一个私人空间里,升级为「墙上的保险箱」,等待着下一次重见天日,再次易手。

两百多年来,苏富比在艺术品市场上举足轻重,作为拍卖行两巨头之一,如果能得到苏富比眼光毒辣的专家认可,那么一位艺术家至少可以获得商业意义上的成功。

在苏富比这样的拍卖行眼里,万物有价,艺术家的遭遇、艺术品的每个细节都能作为定价标准,它们所做的,只是促使人们一次次抬高艺术品价格。但是,艺术不该止步于拍卖会场和金钱游戏,它存在于任何一件触动人类灵魂的物品之上。

当木槌落下,叫卖声散去,艺术品本身的内涵从不因标价多少而增减半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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