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访严歌苓丨人性的复杂与黑暗,你永远都探索不完

文娱价值官解读:

《妈阁是座城》刚刚在澳门开机,《芳华》也将于国庆上映,作为每年有一到两部小说问市,且几乎每部作品都能卖出影视版权的高产作家,严歌苓坦言自己其实没有那么多精力参与到每部作品的影视制作中。

但《扶桑》不一样,这部创作于1995年,十多年前就已在筹拍的作品,因为各方面原因几度易手,这一次的合作导演换成了曾经6度提名金棕榈的加拿大人阿托姆·伊戈扬。因为导演对中国市场与环境不熟悉,严歌苓决定全程参与,之前借上海电影节之机,她便带着导演拜会了国内的很多电影人和资本家,前期看场地、选演员的工作,她也担当主导,由此可见她对《扶桑》的重视程度。

也正因此,我们才有机会约见了从德国归来的严歌苓,与她聊一聊关于写作的那些事……

(著名旅美作家严歌苓)

得先把店做大了,你才敢欺客

价值官:您看《芳华》的成片了吗?

严歌苓:我看了两遍,两次都掉眼泪,每次感动的地方还都不一样,当然也是因为小刚做了很多调整。《芳华》的故事背景是我和他共有的一段经历,所以你一看电影就知道,这是在文工团待过的人才能拍出来的,他知道那些文工团女演员,在什么状态下最好看。

价值官:据说《芳华》只选用了小说的一部分,您会觉得表达不完整吗?

严歌苓我的第一稿剧本很长,有两百多场景,但小刚说电影剧本一百场就差不多了,确实是有一小半没有表现出来,但从一个电影的故事性来讲,它是完整的。

价值官:这些新演员符合您的想像吗?

严歌苓选演员的时候我在旁边看过几次,到后来小刚差不多选定就给我发照片,我觉得这些孩子都很符合那个时代朴实单纯的形象,还原度还是很高的。

价值官:《扶桑》也筹备很久了,中间几经周折,现在拍摄日期定了吗?演员呢?

严歌苓拍摄的话应该是到明年了,因为扶桑很难演,她是很意象、抽象的一个形象,具象化以后非常难演,我心里也都还没有一个特别适合的人选。

价值官:中国演艺圈有个怪象,有些演员粉丝很多,但他其实没什么演技,片酬却奇高,您怎么看这样的现象?

严歌苓市场决定供给,有需有求,他有市场,有那么多人要看他,这是没法改变的,但你可以选择不用他,你可以选择引领一种风气。

我觉得只有所有大导演大编剧联合起来,才可能起到一个限制的作用,你不能让他们把市场搞乱了,他在这一块要了那么一大笔钱,剩下的这些钱怎么够拍一部好的作品,只能拍的潦草,拍得破绽百出。像冯小刚,他有这样的话语权,他就用新演员,而这些年轻人也会很认真和积极配合他的,这都无可厚非。得先把店做大了,你才敢欺客。

给自己一点仪式感,一天结束的还是很美好的

价值官:您女儿也渐渐步入青春期,她有喜欢的偶像明星吗?

严歌苓她很喜欢范冰冰,我觉得挺好的。

价值官:为什么?

严歌苓:范冰冰有个外号叫范爷,我觉得这个“爷”字里面,就有追求自我独立的一种潜意识和一份荣耀感。对女性来讲,经济和精神上的双重独立是非常重要的。

价值官:其实现在的女孩都喜欢自称爷或哥,心理学认为每个人身上都有一部分异性的比例,您呢?

严歌苓:我觉得我是有的,我当兵当了13年,每天的生活跟男兵是一样的,不会因为你是女兵,夜里就不让你站岗,我们去野营拉练到农村,住在非常偏远的地方,周围都没有人,站夜岗的女兵都很害怕,但不会因为你是女兵,而让男兵替你去站。在我们那个时代,男女都已经很平等。

价值官:作为一个青春期少女,你有感觉女儿身上发生什么样的变化吗?

严歌苓:我女儿表面上很乖,她的叛逆是不声不响的。比如我跟她讲,你不能在被窝里玩手机,她说“好的”,但等你走了,她还是会玩,这就是她的叛逆法,不会跟你吵。

价值官:听说你每天写作完都要换上漂亮衣服,化好妆等先生和女儿回来?

严歌苓:不完全是为他们,写作完我还会去游泳去跑步。我是觉得如果一个女人结束一天的工作,换身衣服,化点淡妆,再去享受一顿美食,喝一杯红酒,给自己一点仪式感,那一天结束的还是很美好的。

价值官:应该很多人会跟您请教如何保养的问题吧?

严歌苓:我是很少保养的,我在德国家里的生活状态,要照顾老公,要管孩子,要做饭、还要管狗狗,没有那么多功夫去做保养这种事儿,我过日子还是比较粗线条的,但我觉得一个人在创作的激情和感动中,状态会更积极点,创作的状态就是振奋和燃烧,是它在帮我保养。

图说:严歌苓近期最爱的作品

每部小说都有专属语感,在此之前不会顺畅

价值官:作为一个高产的作家,您的小说素材都是从何而来?

严歌苓:对作家来讲,素材是源源不绝的,人性的复杂与黑暗,永远都探索不完的,尤其是现在的这个世界,各种各样的人性表演。

恐怖主义、宗教对立、战争,很多东西,让这个世界不停发生变数,也让我们生活在一个不可预见的生活状态里,你不知道你进了这个歌剧院还能不能走出来,但即便如此,我们还是要看去听歌剧去看芭蕾舞,虽然你在想到恐袭,潜意识里会有一些畏惧的东西。

但正是这种灾难感,这种不可知,会让你更加的勤于思考,更加敏感的看到你周围这些人的生命状态,你也会更急于想表达和倾诉。

价值官:具体到写作又是什么样的步骤?

严歌苓对我来讲,写作最重要的是让自己流动起来,每一部小说都要找到一种专属的语感,在此之前你肯定会不顺畅,一旦找到,它变成了叙述,就会很流畅,一气呵成,你写作的状态也会很舒服。还有小说的形式感对我来讲也非常重要,不仅仅是故事要怎么写,更是用一个什么样的艺术形式把它装进去。

以《芳华》来讲,它是一个人在经历过这一段生活,经过自己的消化以后,以自己的理解去讲述的一个很主观的故事。而《舞男》不一样,它的背景是百乐门。百乐门是发生了很多故事的地方,有凶杀有暗杀。我记得当年有个舞女叫陈曼丽,她因为不跟日本兵跳舞,日本人就把她打死了,所以我每次走进那个地方就觉得里面有很多鬼魂。后来有一个台湾很有名的舞师来,他也说,在这里跳舞是要让道的,因为能看到鬼魂。

所以我就用了当年一个小说家的视角来讲这个故事,他叫穆时英,他实际上是中统的人,因为做了一个汉奸报纸的主编,被当成汉奸给误杀了。这个人酷爱跳舞,他爱上了一个舞女,追到香港也要把她给娶回来。我就用这个在老舞厅死去的作家,一个鬼魂的角度来看今天,他觉得好奇怪,原来女人有钱了也可以包男人。这个小说非常好看,是我近期很喜欢的一部作品。

价值官:我记得您写《老师好美》的时候,也去体验生活了?

严歌苓:对,我经常提到体验生活,是因为我确实没有在中国这样现实环境下第一手的生活经历。我在德国是扎扎实实的生活,买菜做饭,带孩子去做体操,看她比赛,教她功课,给她请家教,我知道她是怎么成长的,每一步都明白,不用体验,因为这就是我的生活。

但中国高中生的生活要怎么表现呢?写之前我是胆怯的,对我来说那是另一个世界,包括高考的压力,我听了都觉得弗夷所思。我到很多高中去,发现高中的最后一年,学生其实都没有在学习,全是在背考题和应付考试,我觉得这种教育的问题太大了,一、他学习的乐趣没有了;二、根本没有空间让他发展原始的创造力。我在去了几个中学后,开始写这个小说,虽然还是挺胆怯,但去总比不去好,我觉得我可能比一些家庭的爸爸要更了解这一些高三的学生。

抄袭可耻,但我只能吃哑巴亏

价值官:您在美国系统学习过写作,您觉得它对您的帮助有多大?

严歌苓:我觉得一个作家要怎么写作,后天是有用的,但不是决定性的,就只是一种训练,如果一个舞蹈演员,她腿很短又很硬,脖子也短,你怎么训练,你至少要有个韧性很好,有舞蹈表达才能的天赋在,至少腿要比上身长一个拳头出来,你没有这个条件,你做不了舞蹈演员,行行业业都是要有条件的,后天的训练非常重要,但最重要的还得你是这一块料。

价值官:这种天赋是不是也包括了观察和判断的能力?

严歌苓:是的,我从小就很喜欢观察和分析人,跟一个人接触几次以后,我都能得出一个本能的判断,通常经过进一步的观察,会发现我的分析和判断基本都是对的。

价值官您会用这种方式来观察自己的老公吗?

严歌苓:他其实是不用我观察的,因为美国人都非常直白和单纯,但因为过去是他养家,而现在我挣的钱比他多多了,我的事也越来越多,所以我会尽量去体察他的感受,什么状态下他会不舒服?我要把自己的锋芒收到什么程度?这些我都会注意。

价值官:您的小说有写到一半放弃的吗?

严歌苓:有,我手里就有四五个半成品,因为中间会插进来一些工作,比如改剧本,一打断,气就没了,接着写就会很夹生。以后有可能拣回来,也有可能就算了。

价值官:现在国内影视文学界最大的毒瘤是抄袭,貌似《妈阁是座城》也有被抄袭的传闻,您是如何处理的?

严歌苓:这个真是特别无耻的事,说白了就是偷,但这官司不好打,很难判,我也不想牵扯精力,把自己搞得越来越生气。有位著名的女性编剧兼导演,她的作品让你总觉得在哪儿看过,似曾相识,就是这里偷一点那里偷一点,拼凑起来,结果观众还挺爱看,这是中国演艺圈的怪象。我觉得这些人都不是艺术家。中国对原始故事的保护意识还特别萌芽,你被她偷了,你只能吃哑巴亏。

价值官:您现在正在创作的是?

严歌苓:我现在在创作的是一个讲客家女的电视剧,写她红色的革命的一生。客家人里有很多这样的革命领袖。这个电视剧我签了四年了,写得特别累。

价值官:接下来的创作计划是?

严歌苓:下半年我还想去南方采访和收集资料,为下一个小说做准备,讲的是一个人当年闯荡南方开发海口的故事,现在还不能说。这个不是预约的,是我听了这个人的故事,我觉得写出来一定很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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