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受热评的八首唐代律诗

你知道唐代律诗中,哪一首诗自古最受热评吗?

编者从《唐诗汇评》一书中,摘取最受大家热评的八首律诗,与读者共飨。

第 八 位

蜀相(唐·杜甫)

 题注:诸葛亮祠在昭烈庙西。

丞相祠堂何处寻,锦官城外柏森森。映阶碧草自春色,隔叶黄鹂空好音。

三顾频烦天下计,两朝开济老臣心。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

《苕溪渔隐丛话》:

苕溪渔隐曰:半山老人《题双庙诗》云:“北风吹树急,西日照窗凉。”细详味之,其托意深远,非止咏庙中景物而已……此深得老杜句法。如老杜题蜀相庙诗云:“映阶碧草自春色,隔叶黄鹂空好音。”亦自别托意在其中矣。

《瀛奎律髓》:

子美流落剑南,拳拳于武侯不忘。其《咏怀古迹》,于武侯云:“伯仲之间见伊吕,指挥若定失萧曹。”及此诗,皆善颂孔明者。

《唐诗品汇》:

刘云:全首如此一字一泪矣。又云:千年遗下此语,使人意伤。

《唐诗援》:

起语萧散悲凉,便堪下泪。

《唐诗选脉会通评林》:

王安石曰:三、四止咏武侯庙,而托意在其中。董益曰:次联只用一“自”字与“空”字,有无限感怆之意。吴山民曰:次句纪地。三、四纪祠之冷落,“天下计”见其雄略,“老臣心”见其苦衷。结语逗漏宋人议论。

《杜臆》:

此与“诸葛大名”一首意正相发……盖不止为诸葛悲之,而千古英雄有才无命者,皆括于此,言有尽而意无穷也。

《唐七律隽》:

悲凉慷慨,吊古深情,淋淳于楮墨之间。胡元瑞谓结句滥觞宋人,浅视之矣。

《杜诗解》:

三、四,碧草春色,黄鹂好音,入一“自”字、“空”字,便凄清之极。……第七句“未”字、“先”字妙,竟似后曾恢复而老臣未及身见之者,体其心而为言也。当日有未了之事,在今日长留一未了之计、未了之心。

《唐诗摘钞》:

后半四句,就公始末以寓感慨,笔力简劲,宋人专学此种,流为议论一派,未免为公累耳。

《唐诗快》:

呜呼!诗之感人至此,益信圣人“兴、观,群、怨”之言不妄。

《九家集注杜诗》:

赵彦材云:悼之深矣。郭知达云:闵其志不遂也。

《删订唐诗解》:

起句率。

《瀛奎律髓汇评》:

纪昀:前四句疏疏洒洒,后四句忽变沉郁,魄力绝大。赵熙:沈郁、博大。

《杜诗详注》:

“天下计”,见匡时雄略:“老臣心”,见报国苦衷。有此二句之沉挚悲壮,结作痛心酸鼻语,方有精神。宋宗简公归殁时诵此二语,千载英雄有同感也。

《唐诗贯珠》:

“森森”二字有精神。

《唐宋诗醇》:

老杜入蜀,于孔明三致意焉,其志有在也。诗意豪迈哀顿,具有无数层折,后来匹此,惟李商隐《筹笔驿》耳。世人论此二诗,互有短长,或不置轩轾,其实非有定见。今略而言之,此为谒祠之作,前半用笔甚淡,五六写出孔明身份,七、八转折而下,当时后世,悲感并到,正意注重后半。李诗因地兴感,故将孔明威灵撮入十四字中,写得十分满足,接笔一转,几将气焰扫尽,五、六两层折笔,末仍收归本事,非有神力者不能。二诗局阵各异,工力悉敌,悠悠耳食之论,未足与议也。

《唐诗别裁》:

檃括武侯生平,激昂痛快。(“三顾频烦”二句下)。“开济”言开基济美,合二朝言之。

《杜诗镜铨》:

邵子湘云:牢壮浑劲,此为七律正宗。自始至终,一生功业心事,只用四语括尽(“三顾频烦”四句下)。俞犀月云:真正痛快激昂,八句诗便抵一篇绝大文字。

《十八家诗钞》:

张云:后四句极开阖驰骤、沉郁顿挫之妙,须作一气读,乃得其用意湛至处。

《网师园唐诗笺》:

只下“何处”二字,已见祠宇荒芜。“三顾”至尾,沉雄檃括,抱负自见。

《历代诗法》:

前四句伤其人之不可见,后四句叹其功之不能成,凭吊最深。

《昭昧詹言》:

此亦咏怀古迹。起句叙述点题,三、四写景,后半论议缔情,人所同有,但无其雄杰明卓,及沉痛真至耳。

《读杜心解》:

五、六,实拈,句法如兼金铸成,其贴切武侯,亦如熔金浑化……后来武侯庙诗,名作林立,然必枚举一事为句。始信此诗统体浑成,尽空作者。

《闻鹤轩初盛唐近体读本》:

陈德公曰:五、六稳尽,结亦洒然。评:三、四写祠堂物色,只着“自”、“空”二句眼于中,便已悲凉欲绝,而肃穆深沈之象,更与荒芜零落者不同。

《历代诗评注读本》:

悲壮雄劲,此为七律正宗。

《唐宋诗举要》:

吴曰:起严庄凝重,此为正格。然亦自有开阖,不可平直(“丞相祠堂”四句下)。吴曰:顿转作收,用笔提空。故异常得势。

第 七 位

登柳州城楼寄漳汀封连四州(唐·柳宗元)

城上高楼接大荒,海天愁思正茫茫。惊风乱颭芙蓉水,密雨斜侵薜荔墙。

岭树重遮千里目,江流曲似九回肠。共来百越文身地,犹自音书滞一乡。

《瀛奎律髓》:

韩泰为漳州,韩晔为汀州,陈谏为封州,刘禹锡为连州。

《唐诗直解》:

妙入巧景。

《唐诗解》:

对此风景,情何堪乎?

《汇编唐诗十集》:

谪况堪悯。

《唐诗选脉会通评林》:

徐桢卿曰:何其凄楚!周敬曰:思致亦工,感词亦藻。顾璘曰:次联又下中唐一格。陆时雍曰:语气太直。

《唐诗鼓吹笺注》:

“惊风”、“密雨”有寓无端被谗,斥逐惊怀之意;又寓风雨萧条,触景感怀之意。《诗》三百篇为鸟兽草木各有所托,唐人写景俱非无意,读诗者不可不细心体会也。

《唐诗鼓吹注解》:

此子厚登城楼怀四人而作。首言登楼远望,海阔连天,愁思与之弥漫,不可纪极也。三、四句唯“惊风”,故云“乱飐”,唯细雨,故云“斜侵”,有风雨萧条,触物兴怀意。至“岭树重遮”、“江流曲转”,益重相思之感矣。当时“共来百越”,意谓易于相见,今反音问疏隔,将何以慰所思哉?

《贯华堂选批唐才子诗》:

此前解恰与许仲晦《咸阳城西门晚眺》前解便是一付印板,然某独又深辨其各自出好手,了不曾相同。何则?许擅场处,是其第二句抽出七字,另自向题外方作离魂语,却用快笔飕地疾接怕人风雨,便将上句登时夺失,于是不觉教他读者亦都心神愕然。今先生擅场,却是一句下个“高楼”字,二句下个“海天”字。“高楼”之为言欲有所望也,“海天”之为言无奈并无所望也,于是心绝、气绝矣。然后下个“正”字,“正”之为言人生至此,已是入到一十八层之最下一层,岂可还有余苦未吃,再要教吃?今偏是“惊风”、“密雨”,全不顾人;“乱飐”、“斜侵”,有加无已。虽盛夏读之,使人无不洒洒作寒,默然无言。然则,可悟许妙处是三、四句夺失第二句,此妙处是三、四句加染第二句,正复彻底相反,云何说足印板也(首四句下)。”此方是寄四州也。五,望四州不可见也;六,思四州无已时也。七八,言若欲离苦求乐,固不敢出此望,然何至苦上加苦,至于如此其极!盖怨之至也(末四句下)。

《韩柳诗选》:

柳州诸律诗,格律娴雅,最为可玩。结语极能兼括,却自入情。

《初白庵诗评》:

起势极高,与少陵“花近高楼”两句同一手法。

《围炉诗话》:

盛唐不巧,大历以后,力量不及前人,欲避陈浊麻木之病,渐入干巧。……柳子厚之“惊风乱飐芙蓉水”、“桂岭瘴来云似墨”,更著色相。

《瀛奎律髓汇评》:

陆贻典:子厚诗律细于昌黎,至柳州诸咏,尤极神妙,宣城、参军之匹。纪昀:一起意境阔远,倒摄四州,有神无迹。通篇情景俱包得起。三、四,赋中之比,不露痕迹,旧说谓借寓震撼危疑之意,好不着相。赵熙:神远。

《唐诗肤诠》:

凡言乐者,写景宜融和;言戚者,写景宜萧飒。冠冕题则写其庄重,闲适题则写其清幽,此最合风人比兴之义。今人不得其法,往往景与情不相附丽,索然味尽矣(“惊风乱飐”二句下)。五、六先寓怀人之意,故一结得神(“岭树重遮”二句下)。

《删订唐诗解》:

吴昌祺曰:本言肠之九回,而反言江流似之也。

《唐诗成法》:

“岭树”遮日,望不可见;“江曲”九回,肠断无已时也。

《义门读书记》:

吴乔云:中四句皆寓比意。“惊风密雨”喻小人,“芙蓉薜荔”喻君子,“乱飐”、“斜侵”则倾倒中伤之状,“岭树”句喻君之远,“江流”句喻臣心之苦。皆逐臣忧思烦乱之词。

《唐诗别裁》:

从登城起,有百端交集之感(“城上高楼”二句下)。“惊风”、“密两”,言在此而意不在此。

《唐诗笺注》:

登楼凄寂,望远怀人,“芙蓉”、“薛荔”,皆增风雨之悲,“岭树”、“江流”,弥揽回肠之痛。昔日同来,今成离散,蛮乡绝域,犹滞音书,读之令人惨然。

《网师园唐诗笺》:

“惊风”、“密雨”、“岭树”、“江流”,无非愁思,楚骚遗簪也。

《昭昧詹言》:

六句登楼,二句寄人。一气挥斥,细大情景分明。

《唐诗近体》:

登城起,有百端交集之感。“惊风”、“密雨”,言在此而意不在此(“惊风乱飐”二句下)。同在百越而尚间阔如此,又安得京华之音信、故里之乡书哉(“共来百越”二句下)!

《唐七律诗钞》:

声调高、色泽足,直欲夺少陵之席。

《有不为斋随笔》:

此非言树之重也。盖先以永贞元年贬永州,至元和十年始。召至京,旋又出为柳州,故云“重遮”。误会言树,则不知其痛之深。

《唐宋诗举要》:

吴北江曰:更折一笔,深痛之情、曲曲绘出(末句下)。

《精选评注五朝诗学津梁》:

客路身孤,愁肠百结,茫茫眼界,何以为情,此诗所以写照。

《诗境浅说》:

唐代韩、柳齐名,皆遭屏逐。昌黎《蓝关》诗,见忠愤之气。子厚柳州诗,多哀怨之音。起笔音节高亮,登高四顾,有苍茫百感之概。三、四言临水芙蓉,覆墙薜荔,本有天然之态,乃密雨惊风、横加侵袭,致嫣红生翠,全失其度;以风、雨喻谗人之高张,以薜荔、芙蓉喻贤人之摈斥,犹楚词之以兰蕙喻君子,以雷雨喻摧残,寄慨遥深,不仅写登城所见也。五、六言岭树云遮,所思不见,临江迟客,肠转车轮,恋阙怀人之意,殆兼有之。收句归到寄诸友本意,言同在瘴乡,已伤谪宦,况音书不达,雁渺鱼沉,愈悲孤寂矣。

第 六 位

奉和中书舍人贾至早朝大明宫(唐·岑参)

鸡鸣紫陌曙光寒,莺啭皇州春色阑。金阙晓钟开万户,玉阶仙仗拥千官。

花迎剑佩星初落,柳拂旌旗露未乾。独有凤皇池上客,阳春一曲和皆难。

《诚斋诗话》:

七言褒颂功德,如少陵、贾至诸人倡和《早朝大明宫》,乃为典雅重大。和此诗者,岑参云;“花迎剑佩星初落,柳拂旌旗露未干”,最佳。

《瀛奎律髓》:

四人(杜甫、王维、贾至、岑参)早朝之作,俱伟丽可喜。

《批点唐音》:

岑参最善七言,兴意音律不减王维,乃盛唐宗匠。此篇颉颃王、杜,千古脍炙,贵乎皆见“早朝”二字。中间二联分大小景,结引故实,亲切条畅。

《增订评注唐诗正声》:

郭云:雄浑足敌王、李,而神彩独胜。

《唐诗广选》:

田子艺曰:诸公倡和,此当为首,惜“寒”、“阑”、“干”、“难”四韵不佳耳。

《诗薮》:

岑通章八句,皆精工整密,字字天成。颈联绚烂鲜明,早朝意宛然在目。独颔联虽绝壮丽,而气势迫促,遂至全篇音韵微乖。不尔,当为七言律冠矣。王起语意偏,不若岑之大体;结语思窘,不若岑之自然;颈联甚活,终未若岑之骈切;独颔联高华博大,而冠冕和乎,前后映带,遂令全首改色,称最当时。大概二诗力量相等,岑以格胜,王以调胜;岑以篇胜,王以句胜;岑极精严缜匝,王较宽裕悠扬。

《唐诗镜》:

唐人《早朝》唯岑参一首最为正当,亦语文悉称,但格力稍平耳。

《唐诗解》:

贾、杜、岑、王诗并入选,然岑、王矫不相下,舍人则雁行,少陵当退舍。盖“尺有所短,寸有所长”也。

《唐诗选脉会通评林》:

周敬曰;“皇”、“紫”假对,“星”、“露”二字实诗眼。通篇心灵、脉融、语秀,作廊庙古衣冠法物,令人对之魂肃神敛。不特《早朝》诸什此为首唱,即举唐七律取为压卷,何让?周珽曰:诸家取唐七言律压卷者,或推崔司勋《黄鹤楼》,或推沈詹事《独不见》,或推杜工部“玉树雕残”、“ 明池水”、“老去悲秋”、“风急天高”等篇,然音响重薄,气格高下,前有确论。珽谓冠冕壮丽,无如嘉州《早朝》;淡雅幽寂,莫过右丞《积雨》。澹斋翁以二诗得廊庙、山林之神髓,欲取以压卷,直足空古准今。质之诸家,亦必以为然也。

《唐风定》:

早朝诗第一,在右丞上。杜公不足骖驾。

《贯华堂选批唐才子诗》:

此亦全依贾舍人样,前解通写早朝,后解专写两省也。若其争奇竞胜,义各有不同者:看他欲写千官人朝,却将一、二反先写千官未入朝时。夫千官未入朝时,则只须“鸡鸣”七字,便写“早”字无不已尽。而今又更别添“莺啭”七字者,意言风日如此韶丽,谁不诗情满抱?然而下朝以后,各供乃职,王事蹇蹇,竟成不暇,便早为结句“独有”字、“皆难”字,反衬出异样妙色。此又为右丞之所未到也(前四句下)。五、六,不惟星落露干,只就看见花柳,便是朝散解严之役也。此时合殿千官,无不纷纷并散,而独有凤池诸客,共以和曲为难。呜呼!因读书得作官,既作官仍读书,言和曲虽难,然此难岂复他官之所有哉!(后四句下)。

《唐诗评选》:

刻写入冥,如两镜之取影。《毛诗》:“庭燎有辉,言观其旂”,以状夜向晨之象,景外独绝。千裁后乃得“花迎剑佩”一联,星落乃知花之相迎,旌之拂柳也。《三百篇》后,不可无唐律者以此。

《诗辩坻》:

嘉州句语停匀华净,而体稍轻飏,又结句承上,神脉似断。工部音节过厉,“仙桃”、“珠玉”近俚,结使事亦粘带,自下驷耳。四诗互有轩轾,予必贾、王、岑、杜为次也。

《碛砂唐诗》:

王谦曰:又闻研之者谓诸公倡和,此当为首,唯“寒”、“阑”、“干”、“难”四韵不佳。此虽不必泥,然应制作中最恐有人摘破也。

《唐诗摘钞》:

此题贾至首倡,王维、杜甫、岑参三人和之。贾作平平耳,王衣服字太多,杜五句遽云朝罢,稍觉伤促,固当推此作擅场。看他“紫陌”、“春色”、“莺”、“柳”、“剑佩”、“凤池”等字皆公然取之贾诗,则运用不同,气色迥别,与此作并观,低昂不待辨矣。结美其首倡,唐人和诗必如此。

《唐律偶评》:

倡和诸篇,斯为稍弱。又:“曙光”下接一“寒”字,早意生动。“皇州”以“黄”字借对,“紫陌”平起,却不觉其板。

《删定唐诗解》:

吴昌祺云:此诗用意周密,格律精严,当为第一。“花迎”二句或谓为两截语,非也,盖言迎于星落之时,拂于露湛之际耳。“独”、“皆”二字相唤。

《唐诗成法》:

一明写“早”字;二暗写“朝”字,又点春时,三、四分写,五、六合写。七、八“和”,“独”、“皆”字又相呼应。题是“早朝”,“早”字最要紧,看其分合照应,花团锦簇,天衣无缝。诸早朝诗此首第一。

《山满楼笺注唐诗七言律》:

此诗亦是六句专写早朝,末联才归重两省者。而其写早朝也,正大之中,复饶风致。其归重两省也,则专主称美贾舍人之作,虽各出手眼,固可并垂不朽。

《唐诗笺注》:

结语王、杜俱收到舍人,此独以和贾说,亦各见笔墨。

《网师园唐诗笺》:

明丽。

《瀛奎律髓汇评》:

冯班:此首当居第三。查慎行:首联对句不觉。五、六两句不脱早朝。纪均:五、六句方说晓景,末二句如何突接?究竟仓皇少绪。无名氏(甲):此首虽不及杜,然较之于王,又觉通利,无夹杂之病。无名氏(乙):精工着题。论者推此为四诗之弁,然人工则跻极,天峻不可羁,当逊贾、王。

《精选五七言律耐吟集》:

如仙乐之竞作,似丹风之长鸣。

《昭昧詹言》:

起二句“早”字,三、四句大明宫早朝。五、六正写朝时。收和诗,匀称。原唱及摩诘、子美无以过之。

《岘佣说诗》:

《和贾至舍人早朝》诗,究以岑参为第一。“花迎剑佩”、“柳拂旌旗”,何等华贵自然!摩诘“九天阊阑”一联,失之廓落,少陵“九重春色醉仙桃”,更不妥矣。诗有一日短长,虽大手笔不免也。

《唐诗近体》:

早朝倡和诗,明秀莫过于嘉州,王右丞亦正大,原倡平平,杜作无朝之正面,自是不及。

《唐宋诗举要》:

吴曰:庄雅秾丽,唐人律诗此为正格。

第 五 位

鹧鸪(唐·郑谷)

 题注:谷以此诗得名,时号为郑鹧鸪。

暖戏烟芜锦翼齐,品流应得近山鸡。雨昏青草湖边过,花落黄陵庙里啼。

游子乍闻征袖湿,佳人才唱翠眉低。相呼相应湘江阔,苦竹丛深春日西。

《韵语阳秋》:

许浑《韶州夜宴》诗云:“鹳鹆未知狂客醉、鹧鸪先听美人歌。”《听歌鹧鸪诃》云:“南国多情多艳词,鹧鸪清怨绕梁飞。”又有《听吹鹧鸪》一绝,知其为当时新声,而未知其所以。及观……郑谷亦有“佳人才唱翠眉低”之句,而继之以“相呼相应湘江阔”,则知《鹧鸪曲》效鹧鸪之声,故能使鸟相呼矣。

《对床夜语》:

郑谷《鹧鸪》诗云:“雨昏青草湖边过,花落黄陵庙里啼。”不用“钩辀”、“格磔”等字,而鹧鸪之意自见,善咏物者也。

《瀛奎律髓》:

郑都官谷因此诗,俗遂称之曰“郑鹧鸪”。

《雪涛小书》:

大凡诗句,要有巧心,盖诗不嫌巧,只要巧得入妙。如唐人咏《鹧鸪》云:“游子乍闻征袖湿,佳人频唱翠盾低”……此等语,难具述,大都由巧入妙。

《唐诗选脉会通评林》:

周珽曰:咏物之诗,妙在别入外意,而不失摹写之巧。若郑谷之《鹧鸪》、崔珏之《鸳鸯》、罗邺之《牡丹》、罗隐之《梅花》,极灵极变,开宋元几许法门!

《五朝诗善鸣集》:

《鹧鸪》词应推第一。

《贯华堂选批唐才子诗》:

咏物诗纯用兴最好,纯用比亦最好,独有纯用赋却不好。何则?诗之为言思也。其出也,必于人之思;其入也,必于人之思。以其出入于人之思,夫是故谓之诗焉,若使不比、不兴,而徒赋一物,则是画工金碧屏障,人其何故睹之而忽悲忽喜?夫特地作诗,而人不悲不喜,然则不如无作,此皆不比,不兴,纯用赋体之过也。相传郑都官当时实以此诗得名,岂非以其“雨昏”、“花落”之两句,然此犹是赋也,我则独爱其“苦竹丛深春日西”之七字,深得比兴之遗也。前解写鹧鸪,后解写闻鹧鸪者。若不分解,岂非庙里啼,江岸又啼耶?故知“花落黄陵”,只是闲写鹧鸪。此七与八,乃是另写一人闻之而身心登时茫然。然后悟咏物诗中,多半是咏人之句,如之何后贤乃更纯作赋体?

《围炉诗话》:

诗人措词,颇似禅家下语。禅家问曰:“如何是佛?”非问佛,探其迷悟也;以三身四智对,谓之“韩卢逐兔”,吃棒有分。云门对曰:“干屎橛”,作家语也。刘禹锡之《玄都观》二诗,是作家语。崔珏《鸳鸯》、郑谷《鹧鸪》,死说二物,全无自己,“韩卢逐兔”,吃棒有分者也。咏物非自寄则规讽,郑谷《鹧鸪》、崔珏《鸳鸯》,已失此意,何况(石)曼卿宋人耶!

《唐律偶评》:

破题中下“烟芜”二字,敏妙绝人。鹧鸪飞极高,必争山顶,今在平芜之上,只为行不得也。“烟”字与下“雨昏”、“日暮”亦节节贯注,三四即行不得也之意,乃变换作两层做耳,真神笔也。

《唐三体诗评》:

守愚游举场十六年,此诗正是下第南游人语也。青草浪高,况复两添新涨,如何可过?三四正画出行不得也。结句一意作两层写耳。体物之极诣。

《唐诗绎》:

无一笔呆赋,而渲染有情,神韵欲绝。宜当时诗人称为“郑鹧鸪”也。

《载酒园诗话》:

咏物诗惟精切乃佳,如少陵之咏马、咏鹰,虽写生者不能到。至于晚唐,气益靡弱,间于长律中出一二俊语,便嚣然得茗。然八句中率着牵凑,不能全佳,间有形容入俗者。如……郑谷以《鹧鸪》诗得名,里全篇匀净,警句竟不如雍(陶《白鹭》)。如“雨昏青草湖边过,花落黄陵庙里啼”,不过淡淡写景,未能刻画。黄白山评:郑语正以韵胜,维句反以刻画失之。贺之评倒皆如此!

《寒厅诗话》:

诗家点染法,有以物色衬地名者,如郑都官“雨昏青草湖边过,花落黄陵庙里啼”是也。

《唐诗快》:

后人多拟《四禽言》,作“行不得也哥哥”,故不如“花落黄陵”二句。

《山满楼笺注唐诗七言律》:

三写其所飞之处,四写其所鸣之处,却用“雨昏”“花落”四字,染成一片凄凉景色,为下半首伏案。

《初白庵诗评》:

如此咏物,方是摹神。结处与三四意重。

《唐诗成法》:

五六借衬,“征袖湿”、“翠眉低”,人自感伤也。七八犹不管人愁只管啼意。此题二首,惟此首匀称。

《唐诗别裁》:

咏物诗刻露不如神韵、三四语胜于“钩辀”、“格磔”也。诗家称“郑鹧鸪”以此。

《说诗晬语》:

咏物,小小体也。而老杜咏《房武曹胡马》则云:“所向无空阔,真堪托死生。”德性之调良,俱为传出。郑都官咏《鹧鸪》则云:“雨昏青草湖边过,花落黄陵庙里啼。”此又以神韵胜也。

《唐诗笺注》:

首美其毛羽。“雨昏”、“花落”句与牧之《平雁》诗“仙掌月明孤影过,长门灯暗数声来”略同,而牧之句似更超脱味胜。

《网师园唐诗笺》:

不即不离,却成绝唱(“雨昏青草”联下)。

《唐贤小三昧集续集》:

声影俱出,较胜崔珏《鸳鸯》之作。

《咏物七言律诗偶记》:

此诗格固未高,然三四句正见神理。末句“春”字以平声特收,亦关神理也。

《葚原诗说》:

咏物,小小体也,而老杜最为擅氏。如郑谷咏鹧鸪则云:“雨昏青草湖边过,花落黄陵庙里啼。”此以神韵胜。东坡咏尖叉韵诗,偶然游戏,学之恐入于魔。彼胸无寄托,笔无远情,如谢宗可、瞿佑之流,直猜谜语耳。

《瀛奎律髓汇评》:

纪昀:“相呼相唤”字复,《本草衍义》引作“相呼相应”,宜从之。

《精选五七言律耐吟集》:

三四句一往有远神,耐人百回读。

《小清华园诗谈》:

从来咏物之诗,能切者未必能工,能工者未必能精,能精者未必能妙。李建勋“惜花无计又花残……”,切矣而未工也。罗隐“似共东风别有因……”,工矣而未精也。雍陶之“双鹭应怜水满池……”,精矣而未妙也。郑谷之“暖戏烟芜锦翼齐……”,暨杜牧之“金河秋半虏弦开……”,如此等作,斯为能尽其妙耳。

《诗境浅说》:

首二句实赋鹧鸪,言平芜春暖,锦翼齐飞,颇似山鸡之文彩。三四句虚咏之,专尚神韵。鹧鸪以湘楚为多,青草湖边,黄陵庙里,在古色苍茫之地,当雨昏花落之时,适有三两鹧鸪,哀音啼遍。故五六接以游子闻声,而青衫泪湿,佳人按拍,而翠黛愁低也。末句言春尽湘江,斜阳相唤,就题作收束而已。崔珏以《鸳鸯》诗得名,称崔鸳鸯;郑谷以《鹧鸪》诗得名,称郑鹧鸪,故二诗连缀写之,崔写其情致,郑写其神韵,各臻妙境。惟崔诗通体完密,郑都官虽名出崔上,此诗后四句似近率易,逊于催诗,若李群玉之赋鹧鸪,亦专咏其声,又逊于郑作也。李白《越中》诗“宫女如花满春殿,至今惟有鹧鸪飞”,郑谷《赠歌者》诗“座中亦有江南客,莫向春风唱鹧鸪”,因其凄音动人,故怀古思乡,易生惆怅也。

第 四 位

西塞山怀古(唐·刘禹锡)

西晋楼船下益州,金陵王气黯然收。千寻铁锁沈江底,一片降幡出石头。

人世几回伤往事,山形依旧枕江流。今逢四海为家日,故垒萧萧芦荻秋。

《鉴诫录》:

长庆中,元微之、刘梦得、韦楚客同会白乐天之居,论南朝兴废之事。乐天曰:“古者言之不足,故嗟叹之;磋叹之不足,则咏歌之。今群公毕集,不可徒然,请各赋《金陵怀古》一篇,韵则任意择用。”时梦得方在郎署,元公已在翰林。刘骋其俊才,略无逊让,满斟一臣杯,请为首唱。饮讫,不劳思忖,一笔而成。白公览诗曰:“四人探骊,吾子先获其珠,所余鳞甲,何用?”三公于是罢唱。但取刘诗吟味竟日,沉醉而散。

《批点唐音》:

结欠开阔。

《唐诗镜》:

三、四似少琢炼。五、六凭吊,正是中唐语格。

《唐诗选脉会通评林》:

周弼列为四实体。徐用吾曰;顾华玉谓其结欠开阔,缘兴浅同竭耳。周珽曰:吊古之什,有异气,能自为局。与《荆门道》一篇运掉俱佳,但略加深厚,便觉味长耳。

《唐诗鼓吹评注》:

此专言吴主孙皓之事也。首言王浚下益州伐吴,建业王气渺然不见,尔时铁锁既沉,降旗继出。自晋至六朝,隋唐人物变迁,多悲往事,惟此山形象依旧枕于寒江之流。今则四海为家,旧时军垒无所复用,惟见芦荻萧萧耳。然则兴亡得丧,故今亦复何常哉!

《东岩草堂评订唐诗鼓吹》:

此真唐人怀古之绝唱也。前四句先写西塞山古四字,后四句单写一怀字。

《唐诗鼓吹笺注》:

劈将王浚下益州起,加“楼船”二字,何等雄壮!随手接云:“金陵王气黯然收”,下一“收”字,何等惨淡!……看他前四句单写吴主孙皓,五忽转云“人世几回伤往事”,直将六朝人物变迁、世代废兴俱收在七字中。六又接云:“山形依旧枕寒流”,何等高雅,何等自然!末将无数衰飒字样写当今四海为家,于极感慨中却极壮丽,何等气度,何等结构!此真唐人怀古之绝唱也。

《贯华堂选批唐才子诗》:

只加“楼船”二字,便觉声势之甚(首句下)。看他如此转笔,于律诗中真为象王回身,非驴所拟,而又随手插得“儿回”二字(“人世几回”联下)。

《唐诗贯珠》:

全首流利气胜,一、二苍秀,下字有描写得势之神。

《初白庵诗评》:

专举吴亡一事,而南渡、五代以第五句含蓄之。见解既高,格局亦开展动宕。

《唐诗成法》:

题甚大,前四句止就一事言,五以“几回”二字包括六代,繁简得宜,此法其妙。七开八合。前半是古,后半是怀。五简练,七、八奇横,元、白之所以束手者在此。全首俱好,五尤出色,记事人止赏三、四,未为知音。

《唐诗别裁》:

起手如黄鹄高举,见天地方员(首句下)。流走,见地利不足恃(“千寻铁锁”二句下)。别广三分割据(“从今四海”句下)。

《诗学纂闻》:

假使感古者取三国、六代事,衍为七律,便使一句一事,包举无遗,岂成体制?梦得之专咏晋事也,尊题也。下接云:“人世几回伤往事”,若有上下半年,纵横万里在其笔底者。山形枕水之情景,不涉其境,不悉其妙。至于芦荻萧萧,履清时而依故垒,含蕴正靡穷矣。所谓“骊珠”之得,或在于斯者欤?

《一瓢诗话》:

似议非议,有论无论,笔着纸上,神来天际,气魄法律,无不精到,洵是此老一生杰作,自然压倒元、白。

《兰丛诗话》:

宜田云:……“依旧”二字有高峰堕石之捷速。七句落到怀古,“今逢”二字有居安思危之遥深。八句“芦荻”是即时景,仍用“故垒,终不脱题。此抟结一片之法也。至于前半一气呵成,具有山川形势,制胜谋略,因前验后,兴废皆然,下只以“几回”一字轻轻兜满,何其神妙!

《茧斋诗谈》:

“今逢四海为家日,故垒萧萧芦荻秋。”太平既久,向之霸业雄心消磨已净。此方是怀古胜场。七律如此作自好,且看他不费气力处。

《唐诗笺注》:

诗极雄深宕往,所以为金陵怀古之冠。

《网师园唐诗笺》:

何等起势!通体亦复神完气足。

《随园诗话》:

只咏王浚楼船一事,而后四句,全是空描。

《唐律偶评》:

诗律精密如此,更无属对之迹。……前半隐括史事,千里形势在目,健笔雄才,诚难匹敌。

《瀛奎律髓汇评》:

何义门:气势笔力匹敌《黄鹤楼》诗,千载绝作也。纪昀:第五句七字括过六朝,是为简练。第六句一笔折到西塞山,是为圆熟。许印芳:当时名流推服此诗,必有高不可及处,自来无人亲切指点。所传“探骊获珠”一语,但指平吴一事耳。得沈(德潜)、纪(昀)二评,始尽发之。

《唐诗笺要》:

此诗梦得略无造意,引满而成。乐天所谓得颔下一颗是也,凡不经意而自工者,才得压倒一切。

《七言律诗钞》:

若“王浚楼船”一篇,尚时诸公推为绝唱,平心而论,亦即中唐时之《秋兴》:《古迹》、《黄鹤楼》矣。

《小清华园诗谈》:

读前半篇暨义山“敌国军营”二句,令人凛然知忧来之无方,祸至之无日,而思患预防之心,不可不日加惕也。吁,至矣!

《昭味詹言》:

此诗昔人皆入选,然按以杜公《咏怀古迹》,则此诗无甚奇警胜妙。大约梦得才人,一直说去,不见艰难吃力,是其胜于诸家处,然少顿挫沉郁,又无自己在诗内,所以不及杜公。愚以为此无可学处,不及乐天有面目格调,犹足为后人取法也。

《求志居唐诗选》:

此诗压倒元、白久矣。然第五句词意空竭,不能振荡,终伤才弱也。

《岘佣说诗》:

“王浚楼船”四语,虽少陵动笔,不过如是,宿香山之缩手。五、六“人世几回”二句,平弱不称,收亦无完固之力,此所以或晚唐也。

《诗境浅说》:

此诗乍观之,前半首不过言平吴事,后半首不过抚今追昔之意,诗诚佳矣,何以元、白高才,皆敛手回席?梦得必有过人之处。……余谓刘诗与崔颢《黄鹤楼》诗,异曲同工。崔诗从黄鹤仙人着想,前四句皆言仙人乘鹤事,一气贯注;刘诗从西塞山铁锁横江着想,前四句皆言王浚平吴事,亦一气贯注,非但切定本题,且七律能四句专咏一事,而劲气直达者。在盛唐时,沈佺期《龙池篇》、李太白《鹦鹉篇》外,罕有能手。梦得独能方美前贤,故乐天有骊珠之叹也。

第 三 位

奉和圣制从蓬莱向兴庆阁道中留春

之作应制(唐·王维)

渭水自萦秦塞曲,黄山旧绕汉宫斜。銮舆迥出千门柳,阁道回看上苑花。

云里帝城双凤阙,雨中春树万人家。为乘阳气行时令,不是宸游玩物华。

《王孟诗评》:

顾云:此篇状物题景。春容典重,用字深厚,不见工力,结归之正,足见襟度。

《批点唐音》:

盛唐用字只如此,不类小家。

《唐诗广选》:

摩诘诗中有画,即此亦是。田子秇曰:王维《早朝》云:“方朔金门侍,班姬玉辇迎。仍闻遗方土,东海访蓬瀛。”分明以声色神仙讥之,非体也。必如此首结句,方得应制之体。

《唐诗直解》:

前六句就眼前光景拈出,意致有余,结归雅正,更有回护。

《批选唐诗》:

藻丽铿锵。

《唐诗镜》:

前四语布景略尽,五六着色点染,一一俱工。佳在写题流动。分外神色自饶。摩诘七律与杜少陵争驰。杜好虚摹,吞吐含情,神行象外;王用实写,神色冥会,意妙言先,二者谁可轩轾?

《唐诗归》:

钟云:幽鲜(“雨中春树”句下)。

《汇编唐诗十集》:

唐云:应制大都谀词,独此有箴规意。

《唐诗选脉会通评林》:

周敬曰:起得完整,联多神采,结有回护,雅诗正礼。周珽曰:宏丽之中,更饶贵重。

《唐风定》:

壮丽高奇,钧天之奏,非人间有。

《唐诗评选》:

人工备绝,更千万人不可废,若“九天阊阖”。“万国衣冠”,直差排语耳。

《贯华堂选批唐才子诗》:

看他一二先写渭水自萦,黄山旧绕,即三四之銮舆看花,阁道留辔,宛然便在无数山围水抱之中间也。先生为画家鼻祖,其点笔吮墨,布置远近,居然欲与造化参伍。只如此一解四句,便是其惨淡经营之至妙至妙也。后解四句承上“花”字言,不知者以为为花也,其知者以为不为花也。夫阁道回看,正回看双凤阙耳,正回看万人家耳。“双凤阙”,言上畏天眷;“万人家”,言下恤民岩。若“云里帝城”、“雨中春树”八字,只是衬色也。

《删订唐诗解》:

所谓浓纤得中者也。微欠圣制意。

《唐诗摘钞》:

风格秀整,气象清明。一脱初唐板滞之习。盛唐何尝不应制?应制诗何尝不妙?初唐逊此者,正是才情不能运其气格耳。后人厌其弊,并欲举气格而废之,谬矣!一二不出题,三四方出,此变化之妙。出题处带写景,此衬贴之妙。前后二联俱阁道中所见之景,而以三四横插于中,此错综之妙。

《此木轩论诗汇编》:

字字冠冕,字字轻隽,此应制中第一乘也。真“诗天子”也,伏倒李、杜矣。

《唐诗成法》:

五承一二,六承三四,七八奉和圣制,兼为洗发。“为乘”、“不是”,正从“自萦”、“旧绕”应来,连环钩锁,用意深曲。

《而庵说唐诗》:

右丞诗都从大处发意,此作有大体裁,所以笔如游龙,极其自在,得大宽转也。

《历代诗法》:

题无剩意。句中用“雨中春”二字,写“望”字入神,只添得四字成句也。诗家每设渲染,时不知白描之为上,思过半矣。

《唐诗观澜集》:

端庄流丽,无字不妙。

《唐诗别裁》:

结意寓规于颂,臣子立言,方为得体。应制诗应以此篇为第一。

《茧斋诗谈》:

一二从外景写“望”字,三四阁道中写“望”字,五六方切雨中望,末又回护作结,章法密致之极。

《山满楼笺注唐诗七言律》:

一结得赞颂体,得规讽体,将通篇粉墨俱化作万顷烟波,此所谓“画中有诗”者非耶?

《网师园唐诗笺》:

诗传阐意(“云里帝城”句下)。颂不忘规(末句下)。

《闻鹤轩初盛唐近体读本》:

五六美丽秀溢,不愧名句。

《唐诗选胜直解》:

八句整炼精工,应制之尽美者。

《唐贤清雅集》:

壮丽有逸气,应制绝作。

《昭昧詹言》:

起二句,先以山川将长安宫阙大势定其方位,此亦擒题之命脉法也。譬如画大轴画,先界轮廓,又如弈棋,先布势子,以后乃好依其间架而次第为之。三四贴题中“从蓬莱向兴庆阁道”。五六贴“春望”,贴“雨中”。收“奉和应制”字。通篇只一,还题完密,而兴象高华,称台阁体。

《唐七律隽》:

二句是一幅禁城春雨宫殿图,此小家手笔所能梦见耶。(“云里帝城”句下)

《筱园诗话》:

“云里帝城双凤阙,雨中春树万人家”。秀健而欠雄厚,又逊一格矣。

《唐贤三昧集笺注》:

颔联入画,然却是盛唐人语。故妙。

《唐宋诗举要》:

吴曰;大句笼罩,气象万千(“雨中春树”句下),方曰:兴象高华。

第 二 位

九日蓝田崔氏庄(唐·杜甫)

老去悲秋强自宽,兴来今日尽君欢。羞将短发还吹帽,笑倩旁人为正冠。

蓝水远从千涧落,玉山高并两峰寒。明年此会知谁健,醉把茱萸子细看。

《后山诗话》:

孟嘉落帽,前世以为胜绝。杜子美《九日诗》云:“羞将短发还吹帽,笑倩旁人为正冠。”其文雅旷达,不减昔人。故谓诗非力学可致,正须胸肚中泄耳。

《诚斋诗话》:

唐律七言八句,一篇之中,句句皆奇。一句之中,字字皆奇,古今作者皆难之。……(林谦之曰:)如老杜《九日》诗云:“老去悲秋强自宽,兴来今日尽君欢。”不徒入句便字字对属。又第一句顷刻变化,才说悲秋,忽又自宽,以“自”对“君”甚切,……“羞将短发还吹帽,笑倩旁人为正冠。”将一事翻腾作一联,又孟嘉以落帽为风流,少陵以不落为风流,翻尽士人公案,最为妙法。“蓝水远从千涧落,玉山高并两峰寒。”诗人至此,笔力多衰;今方且雄杰挺拔,唤起一篇精神,自非笔力拔山,不至于此。“明年此会知谁健,醉把茱萸仔细看:则意味深长,悠然无穷矣。

《容斋随笔》:

刘梦得云:诗中用“茱萸”字者凡三人。杜甫云“醉把茱萸子细看”,王维云“遍插茱萸少一人”,朱放云“学他年少插茱萸”、三君所用,杜公为优。

《对床夜语》:

高适《九日》诗云:“纵使登高只断肠,不如独坐空搔首。”老杜有“羞将短发还吹帽,笑倩旁人为整冠”,亦反其事世。结句云:“明年此会知谁健?醉把茱萸仔细看。”与刘希夷“今年花落颜色改,明年花开复谁在”之意同。气长句雅,俱不及杜。

《苕溪渔隐丛话》:

苕溪渔隐曰:此三人(按指杜甫、王维、朱放及诗)类各有所感而作,用事则一,命意不同。

《瀛奎律髓》:

杨诚斋大爱此诗。以予观之,诗必有顿挫起伏。又谓起句以“自”对“君”,亦是对句。殊不知“强自”二字与“尽君”二字,正是着力下此,以为诗句之骨之眼也。但低声抑之读五字,却高声扬之读二字,则见意矣。三、四融化落帽事,甚新。末句“仔细看茱萸”,超绝千古。

《唐诗广选》:

郭明龙曰:帽冠既重,落帽有致,正冠何为?翻案之说不然。

《四溟诗话》:

七言近体,起自初唐应制,句法严整:或实字叠用,虚字单使,自无敷演之病……《九日蓝田崔氏庄》:“蓝水远从千涧落,玉山高并两峰寒。”此中二字亦虚,工而有力。中唐诗虚字愈多,则异乎少陵气象。

《艺苑卮言》:

……“老去悲秋”首尾匀称,而斤两不足……然(七律压卷之作)竟当于(老杜)四章求之。

《诗薮》:

盛唐句法浑涵,如两汉之诗,不可以一字求。至老杜而后,句中有奇字为眼;才有此,句法便不浑涵。……如“返照入江翻石壁,归云拥树失山村”,故不如“蓝水远从千涧落,玉山高并两峰寒”也。此最诗家三昧,具眼自能辨之。老杜七言律全篇可法者,……《九日》、《登高》……气象雄盖字宙,法律细入毫芒,自是千秋鼻祖。

《唐音癸签》:

“老去悲秋”篇,本一落帽事,又生“冠”字为对。无此用事法。“蓝水”一联尤乏生韵,类许用诲白语,仅一结思深耳,可因之便浪推耶?

《诗源辨体》:

“羞将短发还吹帽,笑倩旁人为正冠”,似巧实拙。

《唐诗镜》:

一起二语,意凡几折。三、四不胜伤感与时俯仰之情。杨诚斋谓翻案为奇,非也。孟嘉何尝以落帽为风流,子美又何尝以不落为风流耶?五、六雄高气与寒山相敌。结语伤慨留连,味之不尽。

《唐诗归》:

钟云:凡雄者贵沉。此诗及“昆明池水”胜于“玉露凋伤”、“风急天高”盖以此。王元美谓七律虚响易工,沉实难至,似亦笃论,而专取四诗为唐七言压卷,无论老杜至处不在此,即就四诗中已有虚响、沉实之不同矣,不知彼以何者而分虚响,沉实也?特录此黜彼,以存真诗。钟云:二语虽一气,然上语悲,下语谑,微吟自知,不得随口念过(“羞将短发”二句下)。钟云:“健”字妙于立言(“明年此会”句下)。钟云:“仔细看”三字悲甚,无限情事,妙在不曾说出(未句下)。

《唐诗归折衷》:

敬夫云:词旨凄壮,其佳处又不当于用旧不用旧、翻案不翻案求之。

《唐诗选脉会通评林》:

蒋一葵曰:次,流水联,在七言尤难。五、六,以“落”字映起“寒”字。结,达者之言,“仔细”方言而雅。陆深曰:尾联悲,感中顿悟。刘辰翁曰;此诗经诚斋说尽,旧曾手写,误作“好把”,便觉情性甚远,因赞其妙。董益曰:欲悲而喜,才喜而悲,曲尽怀抱。郭正域曰:“明年”句浅时真。周珽曰:胸中元化,笔底造工。一句一字,幽妍爽豁。陈继儒曰:出世心眼,动人旷怀,古今绝调。

《唐诗评选》:

宽于用意,则尺幅万里矣。谁能吟此而不悲,故曰可以怨。

《瀛奎律髓汇评》:

纪昀;“冠”、“帽”字复,前人已议之。一说“看”谓蓝水、玉山,非看茱萸也,亦自有理,不同穿凿。许印芳:老杜五、七律常有对起对结者,此诗但对起耳。三、四语一事化用两句,此律诗用事之一法。……五、六写现景,造句警拔,通篇俱振得起,此最宜学。结句收拾全题,词气和缓有力,而且有味。何义门云:前半跌宕曲折,体势最佳。此贼中作,故尤悲凉。非独叹老而已。

《杜诗详注》:

朱瀚曰:通篇伤离、悲秋、叹老,尽欢至醉。特寄托耳。公曾授率府参军,用孟嘉事恰好。

《唐诗成法》:

三、四,宋人极赞,然犹是明白说话。五、六,蓝田庄之壮观,方是佳句。

《诗辩坻》:

“羞将短发还吹帽”一句,翻案意足,“笑倩旁人为正冠”,赘景乏味,或当时即事语耶?

《杜诗集评》:

陆嘉淑云:此真宋人学而不能到者。吴样农云:此诗毕竟杜律第一。扬诚斋诸公所评不错也。

《唐诗笺注》:

“仔细看”三字,读之黯然。

《茧斋诗谈》:

“羞将短发还吹帽,笑倩旁人为正冠。”一句翻用孟事。孟落帽犹不知,此则防其落而倩人正之,不拘本事。

《唐宋诗醇》:

意颇颓唐,笔则老健。颈联撑柱,自是截断众流之句。

《增订唐诗摘钞》:

首四句一气,项联用自嘲语,正悲世也。结应转,字字刻挚,字字脱化。五、六写景悲壮称情。用九日事俱用得翻新。

《唐七律选》:

张南士云:此诗八句皆就题赋事,不溢一字。起以“悲秋”、“今日”暗指“九日”二字,然对如不对,奇绝。若“蓝水”二句,世多以写境忽之,此与崔曙“三晋云山”二语正同,正登高也。……至落句之妙,当与万楚《五日观伎》比看。一见续命缕而翻欲死,一见茱萸囊而唯恐不生,本地风光,何其神也?前人亦以此拟三唐第一,要与《黄鹤楼》《卢家少妇》同妙,神品无优劣也。

《读杜心解》:

“老去”“兴来”,一篇纲领……字字亮,笔笔高;三、四,宋人极口,然犹是“随波逐浪”句;五、六,乃所谓“截断众流”也。

《杜诗镜铨》:

二句直下,中具几许曲折(“老去悲秋”二句下)!结处仍与“老去悲秋”相应。“看”字即指茱萸,意更微妙。异乡佳节,写得十分慷慨缠绵。

《闻鹤轩初盛唐评选读本》:

陈德公曰:三、四跳脱有笔致。第六高凉名句,结更不为衰寂,故是警篇。评:三、四一事作两笔写,而意自相承。古人往往有此。末句著“醉把”作趣,然亦从第二“尽君吹”生出,“尽欢”则醉矣,且三、四一联,更是描摹醉态。

《网师园唐诗笺》:

借山水无恙,以衬人事难知(“蓝水”二句下)。

《唐宋诗举要》:

此等诗皆生气淋漓,不当专以字句求之。

第 一 位

黄鹤楼(唐·崔颢)

昔人已乘黄鹤去,此地空余黄鹤楼。黄鹤一去不复返,白云千载空悠悠。

晴川历历汉阳树,芳草萋萋鹦鹉洲。日暮乡关何处是,烟波江上使人愁。

《沧浪诗话》:

唐人七言律诗,当以崔颢《黄鹤楼》为第一。

《瀛奎律髓》:

此诗前四句不拘对偶,气势雄大。李白读之,不敢再题此楼,乃去而赋《登金陵凤凰台》也。

《唐诗品汇》:

刘后村云:古人服善。李白登黄鹤楼有“眼前有景道不得,崔颢题诗在上头”之句,至金陵乃作《凤凰台》以拟之。今观二诗,真敌手棋也。刘须溪云:恨以滔滔莽莽,有疏宕之气,故胜巧思。

《七修类稿》:

古人不以饾饤为工,如“鹦鹉洲”对“汉阳树”,“白鹭洲”对“青天外”,超然不为律缚,此气昌而有余意也。

《艺圃撷余》:

崔郎中作《黄鹤楼》诗,青莲短气,后题《凤凰台》,古今目为勍敌。识者谓前六句不能当,结语深悲慷慨,差足胜耳。然余意更有不然,无论中二联不能及,即结语亦大有辨。言诗须道兴比赋,如“日暮乡关”,兴而赋也,“浮云”“蔽日”,比而赋也,以此思之,“使人愁”三字虽同,孰为当乎?“日暮乡关”、“烟波江上”,本无指著,登临者自生愁耳,故曰“使人愁”,烟波使之愁也;“浮云”“蔽日”,“长安不见”,逐客自应愁,宁须使之?青莲才情,标映万载,宁以予言重轻?尺有所短,寸有所长,窃以为此诗不逮,非一端也,如有罪我者则不敢辞。

《诗薮》:

崔颢《黄鹤楼》、李白《凤凰台》,但略点题面,未尝题黄鹤、凤凰也。……故古人之作,往往神韵超然,绝去斧凿。

《批点唐诗正声》:

气格音调,千载独步。

《唐诗广选》:

李宾之曰:崔颢此诗乃律间出古,要自不厌。

《唐诗训解》:

田子蓺曰,篇中凡叠十字,只以四十六字成章,尤奇尤妙。

《唐诗镜》:

此诗气格高迥,浑若天成。

《唐诗归》:

谭云:此诗妙在宽然有余,无所不写。使他人以歌行为之,尤觉不舒,宜尔太白起敬也。

《唐诗选脉会通评林》:

前四句叙楼名之由,何等流利鲜活?后四句寓感慨之思,何等清迥凄怆?盖黄鹤无返期,白云空在望,睹江树洲草,自不能不触目生愁。赋景摅情,不假斧凿痕,所以成千古脍炙。李梦阳云:一气浑成,净亮奇瑰,太白所以见屈。周敬曰:通篇疏越,煞处悲壮,奇妙天成。

《诗源辨体》:

崔《黄鹤》、《雁门》,读之有金石宫商之声,盖晚年作也。

《唐风定》:

本歌行体也,作律更入神境。云卿《古意》犹涉锻炼,此最高矣。

《贯华堂选批唐才子诗》:

此诗正以浩浩大笔,连写三“黄鹤”字为奇耳。……四之忽陪“白云”,正妙于有意无意,有谓无谓。通解细寻,他何曾是作诗,直是直上直下放眼恣看,看见道理却是如此,于是立起身,提笔濡墨,前向楼头白粉壁上,恣意大书一行。既已书毕,亦便自看,并不解其好之与否。单只觉得修已不须修,补已不须补,添已不可添,减已不可减,于是满心满意,即便留却去休回,实不料后来有人看见,已更不能跳出其笼罩也。且后人之不能跳出,亦只是修补添减俱用不着,于是便复袖手而去,非谓其有字法、句法、章法,都被占尽,遂更不能争夺也。此解(按:指后四句)又妙于更不牵连上文,只一意凭高望远,别吐自家怀抱,任凭后来读者自作如何会通,真为大家规摹也。五六只是翻跌“乡关何处是”五字,言此处历历是树,此处凄凄是洲,独有目断乡关,却是不知何处。他只于句上横安得“日暮”二字,便令前解四句二十八字,字字一齐摇动入来,此为绝奇之笔也。

《唐诗评选》:

鹏飞象行,惊人以远大。竟从怀古起,是题楼诗,非登楼。一结自不如《凤凰台》,以意多碍气也。

《春酒堂诗话》:

评赞者无过随太白为虚声耳。独喜谭友夏“宽然有余”四字,不特尽崔诗之境,且可推之以悟诗道。非学问博大,性情深厚,则蓄缩羞赧,如牧竖咶席见诸将矣。

《删订唐诗解》:

不古不律,亦古亦律,千秋绝唱,何独李唐?

《唐诗归折衷》:

吴敬夫云:吊古伤今,意到笔到之作。

《唐七律选》:

此律法之最变者,然系意兴所至、信笔抒写而得之,如神驹出水,任其踸踔,无行步工拙,裁摩拟便恶劣矣。前人品此为唐律第一,或未必然,然安可有二也。

《增订唐诗摘钞》:

前半一气直走,竟不作对,律之变体。五六“州”一类,“草”“树”一类,上下互换成对(犄角对)。前半即吊古之意,凭空而下。“晴川历历”、“芳草萋萋”,即从“白云”“悠悠”生出。结从“汉阳树”、“鹦鹉洲”生出“乡关”,见作者身分;点破“江上”,指明其地;又以“烟波”唤起“愁”字,以“愁”字绾上前半。前半四句笔矫,中二句气和,结又健举,横插“烟波”二字点睛。雄浑傲岸,全以气胜,直如《国策》文字,而其法又极细密。

《碛砂唐诗》:

今细求之,一气浑成,律中带古,自不必言。即“晴川”二句,清迥绝伦,他再有作,皆不过眼前景矣。而且痕迹俱消,所以独步千古乎?

《初白庵诗评》:

此诗为后来七律之袓,取其气局开展。

《唐三体诗评》:

此篇体势可与老杜《登岳阳楼》匹敌。

《唐诗成法》:

格律脱洒,律调叶和,以青莲仙才即时阁笔,已高绝千古。《凤凰台》诸作屡拟此篇,邯郸学步,并故步失之矣。《鹦鹉洲》前半神似,后半又谬以千里者,律调不叶也。在崔实本之《龙池篇》,而沈之字句虽本范云,调则自制,崔一拍便合,当是才性所近。盖此为平商流利之调,而谪仙乃宫音也。

《近体秋阳》:

灏高排空,怆浑绝世,此与太白《凤凰台》篇当同冠七言。顾太白不拘粘,唯心师之,不敢辄以程后学,不得不独推此作尔。

《而庵说唐诗》:

字字针锋相凑,如此作转。方是名手。

《历代诗法》:

此如十九首《古诗》,乃太空元气,忽然逗入笔下,作者初不自知,观者叹为绝作,亦相赏于意言工拙之外耳。

《唐贤三昧集笺注》:

此诗得一叠字诀,全从《三百篇》化出。

《唐诗别裁》:

意得象先,神行语外,纵笔写去,遂擅千古之奇。

《山满楼笺注唐诗七言律》:

妙在一曰黄鹤,再曰黄鹤,三曰黄鹤,令读者不嫌其复,不觉其烦,不讶其何谓。尤妙在一曰黄鹤,再曰黄鹤,三曰黄鹤,而忽然接以白云,令读者不嫌其突,不觉其生,不讶其无端。此何故耶?由其气足以充之,神足以运之而已矣。若论作法,则崔之妙在凌驾,李之妙在安顿,岂相碍乎?

《昭昧詹言》:

崔颢《黄鹤楼》,此千古擅名之作,只是以文笔行之,一气转折。五六虽断写景,而气亦直下喷溢。收亦然。所以可贵。此体不可再学,学则无味,亦不奇矣。细细校之,不如“卢家少妇”有法度,可以为法千古也。

《瀛奎律髓汇评》:

冯舒:何有声病,即是律诗,且不拘平仄,何况对偶?冯班:真奇。上半有千里之势。起四句宕开,有万钧之势,纪昀:偶尔得之,自成绝调。然不可无一,不可有二。再一临摹,便成窠臼。许印芳:此篇乃变体律诗,前半是古诗体、以古笔为律诗。无名氏(乙):前六句神兴溢涌,结二语蕴含无穷,千秋第一绝唱。赵熙:此诗万难嗣响,其妙则殷璠所谓“神来,气来,情来”者也。

《唐七律隽》:

毛秋晴云:张南士谓人不识他诗不碍,惟崔司勋《黄鹤楼》、沈詹事《古意》,若心不能记、口不能诵,便为不识字白丁矣。

《唐诗选胜直解》:

此体全是赋体,前四句因登楼而生感。

《湘绮楼说诗》:

起有飘然之致,观太白《凤凰台》、《鹦鹉洲》诗学此,方知工拙。

《唐宋诗举要》:

吴曰:渺茫无际,高唱入云,太白尚心折,何况余子?

《诗境浅说》:

此诗向推绝唱,而未言其故,读者欲索其佳处而无从。评此诗者,谓其“意得象先,神行语外”,崔诗诚足当之,然读者仍未喻其妙也。余谓其佳处有二:七律能一气旋转者,五律已难,七律尤难,大历以后,能手无多。崔诗飘然不群,若仙人行空,趾不履地,足以抗衡李、杜,其佳处在格高而意超也。黄鹤楼与岳阳楼并踞江湖之胜,杜少陵、孟襄阳登岳阳楼诗,皆就江湖壮阔发挥。黄鹤楼当江汉之交,水天浩荡,登临者每易从此着想,设崔亦专咏江景,未必能出杜、孟范围,而崔独从“黄鹤楼”三字着想。首二句点明题字,言鹤去楼空,乍观之,若平直铺叙,其意若谓仙人跨鹤,事属虚无,不欲质言之。故三句紧接黄鹤已去,本无重来之望,犹《长恨歌》言入地升天、茫茫不见也。楼以仙得名,仙去楼空,余者唯天际白云,悠悠千载耳。谓其望云思仙固可,谓其因仙不可知,而对此苍茫,百端交集,尤觉有无穷之感,不仅切定“黄鹤楼”三字着笔,其佳处在托想之空灵、寄情之高远也。通篇以虚处既已说尽,五六句自当实写楼中所见,而以恋阙怀乡之意总结全篇。犹岳阳楼二诗,前半首皆实写,后半首皆虚写,虚实相生,五七言同此律法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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