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亮辉《联海荡舟》十八、万马齐喑究可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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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万马齐喑究可哀

──龚自珍诗歌集联欣赏

龚自珍（1792——1841）是晚清最早要求改革现状的著名思想家，同时也是杰出的诗人和散文家。其诗文大多针砭时事，见解精辟，反映出强烈的时代精神，打破了清中叶以来文坛长期沉寂的局面，对封建统治者腐败无能，然又压抑人才、扼杀个性所导致的“万马齐喑”死气沉沉的社会现实，进行了无情的揭露。其诗中的联句尤为精彩，往往在十分凝炼的文字中，既浓缩着批判现实的意义，又无不闪烁着思想的光辉。

晚清社会就如一幢摇摇欲坠的大厦，危机四伏。龚自珍和他的同志们致力于“更法”而遭到排挤，在好友姚学塽等因怀才不遇先后抑郁死后的道光六年（1824年），他以悲怆愤慨的心情写了《秋心》三首。诗中，作者通过对亡友的悼念，委婉地抒发了对统治阶级压抑人才的愤慨和对国家命运的关切。其中联句可圈可点。

《秋心》（其一）颈联：

气寒西北何人剑，

声满东南几处箫。

“气寒西北”喻指是年发生在西北地区的张格尔叛乱集团打败官兵，威胁朝廷之事。“声满东南”喻指东南地区在清王朝的剥削与压迫下，怨声载道。作者义正词严地诘问：如今西北边塞日危，有谁能仗剑报国？东南一带民不聊生，又有谁能唱出玉箫似的诗歌呢？“西北”、“东南”极写危机重重，“寒”状敌势嚣张，“满”言民怨鼎沸。当此之际，正需经天纬地之才平定内忧外患。但“何人”、“几处”已分明告诉人们：偌大一个清帝国，竟是人才枯竭，黔驴技穷。真是可悲可叹！联句语气沉郁，情调悲伤，痛切鞭挞了统治阶级压抑人才给国家、民族带来的深重灾难，爱国之心溢于言表。

《秋心》（其二）颈联：

《天问》有灵难置对，

《阴符》无效勿虚陈。

《天问》为屈原诗歌，这里既以屈自喻，表明自己的忧国忧民情志，又用作“问天”的意思。《阴符》即《阴符经》，古代兵书，这里借指治国谋略。面对“我”的诸多疑问，即使上天有灵，也是难以回答的；“我”纵有医世良方，但不被“肉食者”采纳，提出来又有何用，不也是白费心机。明知天无以对偏要发问，明知策无以用还想陈述，此时此刻的作者，心情是多么地矛盾，多么地痛苦。对一个屡遭排挤的知识分子来说，真是有心改革，无力回天！

《秋心》（其三）颔联：

槎通碧汉无多路，

土蚀寒花又此坟。

传说汉代张骞坐着木排，来到天河见着了牛郎织女，这就是“槎通碧汉”的典故。“乘槎”比喻登天，这里指实现革新理想。“土蚀寒花”指寒风中瑟缩的残花纷纷坠落被泥土侵蚀，比喻人的死亡。为了改革图强，作者苦苦求索，他多么希望乘上仙槎，直通碧汉，施展改革的抱负。但是，夜色沉沉，前路茫茫。更何况自己和志同道合的革新派朋友屡遭迫害，有的甚至抑郁而死。真是世路艰难，人事险恶，有志难展啊！在另一首《咏史》中作者有联云：

避席畏闻文字狱，

著书都为稻粱谋。

读书人应是社会精英，但在白色恐怖的环境里，他们都远远避开险恶的现实，不敢发表自己的思想和见解，只得噤若寒蝉。否则，可怕的文字狱，就会如飞来横祸降临到你的身上。纵使有的人写写书，那他要么是钻进故纸堆做做学问，要么虚构些风花雪月迎合世俗，无非是为了糊口。他们在封建专制的高压政策下吓破了胆，对国家安危和人民死活不闻不问，只是在追求个人温饱中消磨一生。对此，作者作了辛辣的讽刺和尖锐的抨击。《释言》（之一）中作者形象地写道：

木有文章曾是病，

虫多言语不能天。

有用的树木会招惹木匠的斧凿，鸣声幽美的鸟儿，会被人们囚在笼中欣赏，不让它自由飞翔。这里，作者用自然界的动植物遭到摧残来形象地比喻有用的人才在专制制度下的被扭曲、被扼杀。人都成了没有个性，没有自由，没有思想的自然物了。

社会至此，早已是无可救药了！

所幸的是，作者是一个坚强的改革者， 是一个勇敢的现实批判者，也是一个清醒的思想家，他没有被封建顽固势力所吓倒，没有被痛苦和悲愤所淹没，他的希望永远没有泯灭。在《秋心》的最后他写道：“起看历历楼台外，窈窕秋心或是君。”透过层层迭迭的楼台，遥远的天空有美丽的秋心在闪烁，这秋心就是改革现实的新兴力量。

龚自珍是中国近代史上有着深远影响的人物，有着对“九州生气恃风雷，万马齐喑究可哀”的现实的深刻认识，他竭力高呼：“我劝天公重抖擞，不拘一格降人才。”他的诗歌像黑暗中的隐隐雷声，冲破沉闷窒息的政治局面，预示着社会变革的暴风雨的来临，并对接踵而来资产阶级革命改良运动起了积极的推动作用。梁启超赞曰：“晚清思想之解放，自珍确有功焉。”

【作者简介】朱亮辉（1957—  ），邵阳市人，原邵东教师进修学校副校长，高级讲师。湖南对联文化传承人，全国第二届“书香之家”户主。中华诗词学会会员，湖南省作家、诗词、楹联家协会会员，邵阳市诗词协会、楹联学会常务理事。邵东市诗词协会名誉主席、邵东市楹联家协会顾问。著有《联海荡舟》《诗林漫笔》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