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只转过来一秒,足以让我们记住她的样子《带珍珠耳环的少女》

她只向我们转过来一秒,足以让我们记住她的样子,也足以让我们知道:这是多么独特的画面,而且在某种意义上,这画面也不是要让我们看到的。

约翰内·维米尔《戴头巾的少女》,又叫《戴珍珠耳环的少女》(约1660~1665)布面油画,46.5厘米×40厘米,荷兰海牙莫瑞泰斯皇家美术馆

在她转头而去的一刻,这少女望向我们的一眼,亦然。我们甚至不知道她是谁。当然,以后,我们也许能想象出一整本小说,从这神秘的幻影推断出整个一生,但这些现在还没有发生。

此时,这个画面制造出稀有的感觉:神魂颠倒。

由此,模特儿的身份这个问题不重要,她的不知名反而令人觉得舒服:即使是一个简单的名字,也会让我们开始思考,并跟历史联系,抑或至少联系某个人的特定历史。

但是我们这里面对的不是一个肖像,而是维米尔画的一张面孔,一张完全自在、自为的面孔,不与其他任何东西产生联系

一切都不重要,除了我们此时此地的所见。画作之外的生活,可以暂时抛在脑后。

如果真和现实有一丝牵挂,不是因为我们进入了梦的世界,而是因为画面让我们看到的,是一种现实的升华,消散了日常的经验。

这次相遇万中无一,没有任何先兆和后果,简单直接,出人意表,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就像以前,那些压在我们心上的想法,现在毫无踪影,以后才会出现。

我们可以松口气,因为不用费尽心力、绞尽脑汁去思考这幅画可能的意义,不用像我们面对别的画作时那样。

画作打断了我们的思绪。它改写了自然的秩序,仿佛时间可以放缓,足以让我们抓住某些东西,某些以往会从我们手中流逝的东西。

维米尔的画可以将所有与自身冲突的事物放在一起。互相冲突的行为,常常会让我们之中有些人感到分裂或是瞻前顾后。现在,出现在面前的,是一幅真实的画面,却与我们知道的一切都截然相反

黑色背景,常常用在宗教作品中,现在表现出画面的永恒。以肩部为界线,这模特儿姑娘要与世界摆脱任何联系,接下来她会完全忽视世界的存在

即使如此,这幅画似乎要动起来,少女的面容似乎会悬在空中,包围着一层光辉,但这光辉却没有映射出五官更多的细节。

它们的轮廓仍然模糊,不是因为我们看不见,而是因为时间还没有在其上留下它的痕迹。我们所能记住的,就是它们的完美、匀称,和它们的漠不关心。

画看起来很新,仿佛没受到任何影响。

女子没有过去。她就在这里,毅然决然地,要与一切拉开距离,包括时间的流逝,她将永葆青春。

她的双唇微启,正要说话。或者也许我们太冒失了,没有什么能证明这一点。这可能是她自然的表情。

我们不知道是不是有一个词语刚刚掠过她的双唇,或者这就是她脸上习惯的样子。空气开始在画面中流动,是她在呼吸。只是一次呼吸。

如果必须详细描述,我们可能会说那是粉色的,就像整个嘴唇和柔软的双颊。

温暖的画面

这少女戴着沉重的珍珠耳环,它是不是暗示少女轻佻的过去?它不仅仅是符号般的配件,也不可能只不过是一个用来向别人炫耀的装饰。它本身意义重大:这自然的造物,透明纯洁,是光和几何的联合。

画面以这珍珠为中心展开,仿佛它就是原子核。

维米尔像建筑师一样处理光,珍珠就是他的铅垂线,少女头巾上的皱痕就是柱子上的开槽。

大块儿颜色让这个画面充满自己的结构感。画笔和画布之间的接触并非大开大合,但又没有暗藏笔锋;画面中无处不体现无限的精妙之处,塑造着它们潜在的结构。

少女在被描绘的同时,也被雕塑了。她的脸就是一颗珍珠

维米尔肖像画的魔力还体现在两个主色调上——蓝与黄他的大部分画作中都有这两个颜色。在人们看到世界的光时,这两种颜色同样强烈。

《信仰的寓言》纽约大都会艺术博物馆

但它们彼此相对,世界被它们切分为对立的两边,在时间开始时,这分割就已完成。《创世记》中讲到光明与黑暗的分离,可能就是用来标明黑与白的根本对立。

《月神及女神們》海牙莫里茨皇家美术馆

但在人类世界中,这大地与四季的世界中,这分分秒秒前行、时间不断改变的世界中,绝对的颜色和原则呈现出更多存在细微差别的形式,不同颜色互相演变,配以难以察觉的微妙。

《窗前读信的少女》藏于德累斯顿大师画廊

蓝,冷色调,让人想起天空无垠,暗示无法达到。显然,它栖息于无法触碰之世界。我们无法拥有蓝色之物,只能凝视,知道它虽在这里,却难以触及。

从黎明初现到夜幕降临,它覆盖所有的阴影,直到沉入黑暗。

至于它放射太阳的力量,传递热和光以及新的开始的能量。

合二为一,黄和蓝产生绿,世界上所有的风景都诞生于其中。

少女头巾的蓝色中有黄色小斑点黄色布料上的小片蓝色如同小片的冰,但这两种颜色从未混合

时间停止前进。少女站在奇迹般保留下来的空间中,绿色尚未从中诞生。历史陷于停滞,它正在重新创造自己。

参考信息

肖像画的对立面

肖像画的前提,是希望绘制一个特别的人,不管其是否有名,是否还活着,是否为人认可。重要的在于此人的身份可以验证,就算这个身份会随时间而被遗忘,也没有关系。

即使是一个模特儿为这幅特别的肖像画摆姿势,这里描绘、表现的年轻女子也不会局限于那个模特儿。

17世纪的荷兰,这样的做法称为“tronie”,就是绘制出来的、带着奇异头饰的脸或是头部,此画中是一条穆斯林头巾,在这个时期是极为罕见的头饰。

画像对于使肖像画更普及化的期望,使得这样的头像具有象征性的意义。然而观者却想要知道模特儿是谁,这让我们为模特儿赋予了某个人的面貌特征。

法国作家安德烈·马尔罗想从画中看到画家的女儿。最近,美国小说家崔西·雪佛岚开始以这幅画为起点,撰写一个以维米尔身边的女仆为主角的故事。

不管这幅作品内在的魅力,《戴珍珠耳环的少女》引发众人的兴趣,在于其以无与伦比的手法表现出画作的本质:放弃所有个人化的特点,创作有象征意义的肖像画。

作为象征的珍珠

珍珠的物质价值自不用说,在很多文化中,它还有众多象征意义。

无论是物质还是精神层面,珍珠都是完美的象征,同时也是纯贞的标志:它在牡蛎里出现,引发我们思考粗糙丑陋的外表与纯洁明亮、无与伦比的内在的对比。

传说珍珠生于海洋深处的光与露,这令它们与爱和美的女神维纳斯拉近了关系,维纳斯同样诞生于波浪之中。

基督说过:“不要把圣物给狗,也不要把你们的珍珠丢在猪前,恐怕它践踏了珍珠,转过来咬你们。”同样要我们将珍珠视为神圣知识的象征,它是如此珍贵,不能泄露给配不上它的心灵。

蓝色和黄色

蓝色和黄色之间的和谐关系,是维米尔绘画作品的典型特点

另一位荷兰画家也注意到这一点,不过他与自己的前辈感受到的灵感大为不同,他也发展出了自己的颜色组合。

《女主人与女仆》藏于纽约弗里克收藏馆

在1887年写给埃米尔·贝尔纳的信中,梵高这样评价维米尔:“这位非凡的画家常用的颜色有:蓝色、柠檬黄、珍珠灰、黑色、白色。没错,只要看他几幅画,就能发现他使用的整个色域,但对柠檬黄、淡蓝和亮灰色的结合运用,是他的突出特点,就像委拉斯凯兹能够和谐运用黑色、白色、灰色和粉色一样。……这些荷兰画家可能没多少想象力和幻想,但有着十分出色的品位,还有构图的感觉。”

《绘画的艺术》维也纳 艺术史博物馆

维米尔结合使用互补色的典型特色,可能让梵高得以参考,并令他为这些互补色带来和谐和理想的平静之感。

约翰内斯·维米尔《自画像》

约翰内斯·维米尔,荷兰黄金时代绘画大师,与哈尔斯、伦勃朗合称为荷兰三大画家。维米尔是一个优秀风俗画家,更多时候也是一个阳光下的抒情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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