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史并非过去！——狼人悲剧的一生
星爷说没有梦想，
就都是咸鱼。
本文内容参考自下书：《由狼人的分析家们和他自己来论狼人个案》
Sergueï Constantinovitch Pankejeff (1887-1979)，弗洛伊德五大个案之一，其精神分析价值在于证实弗洛伊德原初场景的理论，23岁时候已经饱经症状困扰十多年，已经找过几乎所有欧洲顶级精神病医生，无果，此时找到弗洛伊德。经过长达四年半的一周六次的分析，第一年的分析几乎毫无进展，在弗洛伊德坚持设定终止分析的日期（即1914年6月28日）后，狼人突破各种阻抗，深入自己的幻想核心，并且“完成”分析，最后一次分析，弗洛伊德给费伦奇的信中提到，狼人激烈地说我真想脱了裤子给你脸上来上一滩屎。
当弗洛伊德报告此个案的时候，认为该个案已经完全“治愈”，狼人出生在俄国富豪家庭，最早其父找到著名精神科医生Bekhterev为其治病，对方诊断为神经衰落，并且尝试了催眠，但是无效，然后转介给有精神分析经验的精神科医生Leonid Drosnes，后者在看完狼人后，认为他必须去国外治疗。其父于是给他费用资助，于是前往西欧，几经周折，首先，在瑞士布鲁勒教授诊断为躁狂-抑郁症后，治疗无效。此后，狼人才找到弗洛伊德。
弗洛伊德出版的个案非常奇怪地给出这样的名称：幼儿神经症，其理由是，这个自童年以来即饱受各种精神症状折磨的病人，有过恐惧症，强迫症以及癔症症状，还有抑郁等非常多的困扰，但是这个个案由于我们仅仅作为精神分析中的一个核心经验——原初场景为出发，因此仅报告期早年相关的内容。
由于弗洛伊德在当时（1918年出版此个案），已经充分发展了精神分析理论，对于癔症还有鼠人等强迫症已经有报告，狼人是其五大个案中最后报告的一例个案。其核心位置已经不是无意识和症状的一般联系，而是无意识的核心：俄狄浦斯情结下的原初场景，作为创伤而永远被压抑之“物”。因此，弗洛伊德把与此相关的该个案内容报告出来，也因此命名为一例儿童神经症。这个个案出版后受到广泛关注，并且Brunswick首度因为个案涉及的关于狼的恐怖的梦，而将该个案称为狼人。
这个个案已经有中文译本，但是也许很多人并不知道这个弗洛伊德看重的个案，在1926年妄想发作，在弗洛伊德接见后，决定转给专门给精神病人做精神分析的Brunswick，她是弗洛伊德的女弟子，在当时接受了弗洛伊德的五年的分析，年仅26岁，当时弗洛伊德还是她的督导。
在我们此前的博文中，已经介绍了狼人在Brunswick的分析前以及分析中的一些经历，这次对狼人的重访，乃因为狼人在接受这两次精神分析的会谈后，还活了很长的时间，并且这期间和精神分析运动一直保持着密切的关系。他甚至出版了一本书叫《狼人述狼人的早年经历》，并且和一些精神分析家一起对自己作为一个个案进行了深入的研究。
人们可能如此前一些引入国内的著作认为弗洛伊德没有一例成功的个案，然而，如果大家从这些早年经历知道狼人那悲惨的三代家族成员中的那些自杀历史，大家会认为他相对于弗洛伊德的另一神经症个案鼠人，已经好了很多了，他的年龄就是一个证据。
我们借由这后面的资料来看看狼人的精神结构与分析会谈对他带来的改变，经过Brunswick的分析，我们已经确定狼人并非神经症，而是一个精神病结构，这也反应出为何第一年的分析弗洛伊德居然毫无进展，因为狼人处在弗洛伊德自恋神经症的维度，无法建立转移关系，在自说自话，后来的分析也主要集中在狼梦之上，透过狼人分析中不断理清和再度回忆起的自己的生活史，狼人不断充实和理解了这个梦的基础：狼是对父亲的替代，而自己在1岁半的时候看的父母做爱。这个恐怖的梦正是对那个“原初场景”的反应。
如果狼人是精神病的话，那么，弗洛伊德并不知晓吗？恰恰弗洛伊德个案中记录了狼人五岁时候切断手指的阴性幻觉，并且如拉康指出，弗洛伊德首度指出一种不同的压抑机制——拒斥，后被拉康翻译为脱落来表示精神病的机制。那么，为何弗洛伊德还强调要进入原初场景，这样压抑的内容不会因此而促发精神病吗？
狼人是这么描述自己的分析的：正是自己在会谈中，其感受并不是在和一个教授说话，而是觉得弗洛伊德和自己一起进行一次伟大的科学探险一样。因此，狼梦和原初场景的揭示是在这样的一个背景下进行的。拉康派分析家Leclaire对狼人的重读颇有启发，我们先看看弗洛伊德记录的这里所涉及到的狼人的另一个梦：
他确认了格鲁莎场景与一个特别精巧的梦中的阉割威胁之间的联系，对这个梦他自己成功地进行了破解。“我做了一个梦，”他说，“一个男人撕掉一只Espe的翅膀。”“Espe？”我问，“你用来指什么？”“你知道，就是在身体上带黄色条纹的昆虫，还有刺。”我现在可以给他修正：“那么你指的是一只Wespe［黄蜂］。”“它是叫作Wespe吗？我真的以为它叫Espe。”（像许多其他人一样，他把他在一门外语上的困难用作是症状性行为的屏。）“但是Espe，啊，那是我自己：S. P.（他的首字母缩写）。”[1]Espe当然是一个残缺的Wespe。这个梦清楚地述说了他正在为格鲁莎的阉割威胁而对她进行报复。
[1] ［在奥地利德语中“Espe”和“S.P.”发音完全一样。］
这个抓黄蜂（Wespe）的梦中，弗洛伊德说狼人成功自己解释了自己的梦，当他讲这个梦的时候把Wespe说成是espe，而当弗洛伊德指出的时候，狼人说，对，那么espe就是我的名字，S.P.（狼人原名的缩写）。所以这个梦乃是小时候自己和仆人格鲁莎涉及到性幻想以及拒绝的一次报复，因为自己小时候曾经掐死过一个黄蜂。拉康弟子S.Leclaire认为，这里必须给予不同的解读，在弗洛伊德认为完成的解释的基础上，我们必须看到狼人强调这个省去的字母后的单词代表了自己，但是这个自己并非梦者。如果在转移关系下的话，除了表达了无意识中对仆人的恨以外，还是转移关系，正是狼人还有另一个愿望：即弗洛伊德抓住了黄蜂（狼人）。
否则，根据弗洛伊德的理论，我们的无意识端给出愿望，但是必须是在白天残余（即转移关系）下才能产生，而这里唯一涉及的白天残余就是狼人迫切地和自己的新父亲（狼人自认为是弗洛伊德最爱的儿子）进行科学探索。
为什么呢？除了上述原因之外，弗洛伊德给出了个案涉及到的早年的诱惑——自己的姐姐Anna曾经认为自己的鼻子有问题，而样貌开始变形，于是喝了水银自杀了。这里对于狼人是一个疑问，而且姐姐曾问过他：Esanetor？他一开始不懂，后来才知道是德语“rote Nase”的字母完全加以倒置，“rote Nase”是“红鼻子么？”的意思。他还记得当时回答说：一点都没有。
弗洛伊德认为他姐姐的这种询问构成了他的精神分裂的前兆（变形综合症——拉康想象的解离），在这个记忆基础上，1926年狼人发生了什么呢？正是他自己认为自己鼻子上有个小疮，每天需要花5个小时在镜子面前反复看是否恶化了，不断喷洒脂粉以便掩盖。在看了皮肤科的X教授后，找到另一位医生，并且认为X教授诊断错误，要把对方告上法庭。狼人无法完成曾经对自己构成诱惑的姐姐的哀悼，自己无意识地认同了姐姐，而这正是得知1924年弗洛伊德开始进行下颌手术之后！生活史并非过去，主体积极地调用记忆并且构建了在某个处于拉康所谓实在界的幻想结构中，该结构源源不断地书写出无意识欲望（构成梦的场域），进而影响当前的关系（从对分析家，以及对所有重要的关系人物的移情上展开）；主体如果无法触及这个层面，精神分析就只能起到一般的心理治疗的功能：即透过移情支撑情感的挫败。
简而言之， 难道，不正是弗洛伊德父亲——作为无意识的父亲的代理，其父性衰落使得自己再度回到自己童年那种无法过渡的性的诱惑和创伤吗？如果我们考虑到狼人的父亲在姐姐去世后几年，吃了过多的安眠药自杀的话，这点就再清晰不过了，这里的鼻子的疑病症性的妄想，正是对那个爱美的鼻子的姐姐的认同，并且在弗洛伊德手术的时候再度唤起了自己的父亲。
这次新的与Brunswick分析，是在他梦到自己的虔诚的母亲把基督的雕像踢到在地之后，因为Brunswick认为狼人不再和母亲粘在一起，不再作为那个爱慕的母亲的客体——基督像而活在家里。自己希望母亲把他/基督像砸掉。
根据他自己的传记，1938年，自己的妻子Teresa吸煤气自杀了。其困扰就是自己的形象变化——再度重复了他姐姐的症状——而自己则陷入父亲般的抑郁中，随后，弗洛伊德在1939年去世， Brunswick1946年，这后二者去世的消息的打击导致的抑郁甚至比妻子去世还要严重。
反过来，我们看到当Leclaire认为狼人关于黄蜂的梦是为了离开母亲的享乐，而进入父亲的阉割，成为独立的欲望的主体的解释的准确性。由于家庭中死亡的阴影，自己和母亲具有的过度的享乐，这些享乐和自己小时候与姐姐还有仆人的性诱惑场景联系着，而自己曾经杀死一只黄蜂，而梦到自己（作为一个黄蜂）被一个男人抓住，正是为了能离开母亲，接受阉割，再度命名：成为S.P.的欲望。
这个欲望透过弗洛伊德的分析——弗洛伊德的科学探索，狼梦这个为基础进行的原初场景的构建，幻想的再认，狼人构成了自己的主体。这样，当最后狼人出版自己的传纪的时候，并没有如同第一次见弗洛伊德时候那样称呼自己是Pankejeff 博士，而是署名狼人，全书也是以这个称谓来描述，因此精神分析构建起了一个防御。使得主体能够和自己那不可讲述的性的实在联接，而避免精神病的发作。
而当弗洛伊德父亲的手术和去世均导致自己的症状发作，为了证明我们所说了，还需要从1956年的《狼人与Muriel Gardiner对话集》该文看到，在1951年，狼人曾在姐姐Anna的忌日上，出发去维也纳郊外，英军驻地外进行绘画，由于这里是战争警戒区（zone rouge），因此，开始被怀疑是间谍抓捕，关押审问了两天，并且要求他回去找齐自己的资料，两周后回来这里确认。在这两周的日子里，他完全失眠，极度焦虑，并且一直觉得自己被监视。
也就是说，狼人完全忘记自己姐姐的忌日，而无意识地再度去到了那个姐姐相关的能指——红鼻子——红区域，我们不要忘记是战争导致狼人的家财全部没收，而且姐姐去世后自己才开始学画画，并且画的那天，他觉得一切如同回到俄罗斯的老家的亲切感了。我们看到，生活史随着我们的生命前进，构成幻想和无意识影响我们的当前，它不是过去。只有那些跟我们欲望有关的过去才被记下来，构成我们的幻想和记忆，并且继续构成我们的欲望和生命。核对父母而得到的关于我们的他们认为对我们影响很大的重要的过去很可能没有那些父母不知道的我们经历的一些让我们震惊过的小事（如狼人看到的仆人的屁股产生的幻想）要重要。
但是，此次无意识的acting out之后，狼人再也没有出现精神病症状，即便在54年母亲去世的时候，随后56年的对话集以及57年开着手写自己的回忆录。自己作为狼人，重构了自己作为S.P.无法忍受的那些实在，重新构筑了自己的命运，而在家族的悲剧下窒息：祖母在自己生下的最爱的女儿Lyuba死后，服毒自尽。祖父想要娶自己的儿子（即狼人的叔叔）的未婚妻，他是在狼人出生前去世的。另外，狼人很喜爱的小叔叔则爆发妄想症，死后尸体居然被老鼠吃掉了。
所以，当后来分析家Karin Obholzer给他打电话的时候，他回答说：你好，我是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