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里不刮风,就是好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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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丨康娜

记不得在哪看过一句话:日日是好日。

当时只觉这句话,简简单单、细细密密,素朴微喜,一下砸到人心上,一种说不出的好。

后来,但凡心里搁了事,就絮叨着“日日是好日”。

看阳光从浓密的枝叶间泻漏,在树影斑驳的林荫小径上走一走,心底那一丝不妥,还真散去不少。

日升日落,花开花谢,工作奔忙,吃饭睡觉,拉点闲话,操点闲心,日子流水般往返重复,味道的确是淡了些,说不上好或不好,甚或更趋无聊。

与人群居,也常觉不适。为名利东奔西走,为权势卑躬屈膝,汲汲戚戚,碌碌如螺,费尽心机,付半生精力,赚几两碎银,得一些家底。

但曲终人散时,坐在金碧辉煌,心却空无着落,没一个安放之地。

美酒佳肴,珍馐美馔,热闹再多,鸿福再胜,也难解内心空洞疲劳。

人倾尽所有,终其一生,只为过一份适意的生活,心怀诗情,手执烟火。

如今,物质已满足,然世界虽大,却无处藏心,饭菜食物滋养了生命,精神总无法安顿,乱乱惶惶,似乎成为一种常态。

万里深海终有底,五寸人心摸不透。

一边想要自由,一边寻找归宿,人生似乎总难以圆满。

事可磨人。人世待久了,会变得很无畏,生死亦成平常。

若是回头,看看往时小丑般可笑的自己,那就笑一笑,反正已经很久没有笑过了。

生活平平淡淡,日子迂迂回回,世事起起落落。

一生里,总想风风光光,可谁又能风光多久,想要万事得意,谁又能得意一辈子,到了最后,谁和谁又有多少不同。

轰轰烈烈多少事,清清淡淡几人回,生活这事儿,再能够的人,也有无能为力的时候,穷途末路者,对过去念念不忘,志得意满者,看万事眼里皆有光。

世界繁华多姿,有人张牙舞爪,有人伏地而行,有人穿金戴银,有人布衣草履,每人都有自己的叙事方式,想来也无对错、好坏之分,看得惯与看不惯,于他人无碍,于自己亦不相关。

蓑笠孤舟,寒江独钓,人生纵然千姿百态,仍无时无刻倍感孤独。

江湖快意,终是烟云,内心漂泊,乃是命运,因了,消解孤独,治愈阴郁,便是一生的课题。

费时两载,筑舍建屋,亦为给自己寻个妥善之所,将这了无踪迹却顶顶重要的精神用以寄养。

于是晨起漫步,赏青萝拂衣、绿竹入径,或植花务草,看绿芜绕墙、日淡芭蕉,细草如何在风雨里茂盛,花木如何在霜雪里生长,精神得长足脱尘畅然爽落。

亦徒喜蒲。蒲爱清水,长自溪涧,根发白石,石淡叶细,具山林之气、幽美之致,置于桌案,目之所及,心清神怡,心上微尘,恍然轻轻拂去。

眼见花草在自己的经营下生发,内心愉悦。

原本细小的蔷薇枝,如今枝梗也长得过分,长长地伸到楼梯,险些将人绊倒。玫瑰、月季,有大如拳头,有小若纽扣,根本分不出谁更惹人一些。

一日最美,莫过于清晨的山风和傍晚的云霞,以及细雨飘落的夜晚。

安静地坐在屋檐下,雨打窗棂,风吹树叶,摇响天籁之声,满院花草,随风而动,却不言不语。

夜色沉寂,勾勒出远山远树。人一坐就很久。

总在外奔忙,周末才去照看小院。花开时我不在,花谢了我才回来,有时也巧,回来时她恰好开了,就格外地欢喜,日子很安宁。

半生里所有的遭遇和困苦,都似于此时全然消解。

这个年龄,屋舍布置越来越简,物什陈设精当扼要,性格亦愈加清冷孤僻,不愿往热闹处去,思欲亦大大减少。

实则,不想心里住着虫子,夜夜起身,噬咬浊物以饱胃口。叠石,理园,艺茶,课书,日子平淡,生活简单,如若得道。

常自思忖,人生于世,与世上万物,关系说来也简单,无非对应与关照。以物照心,心乃物之心也,以心照物,物乃心之物也。

两者一而二,二而一。

日日不同,万物各异,江山风月,本无常主,或许,这才恰是生活的好玩之处,日子哪有好坏,好与不好,只在人心。

人行于天地,如花开于四野,水流于山川,鸟鸣于高枝,晴雨有时,生死有定,然晴也是好,雨也是好,雪也是好,要寻好日子,实则是顺其自然,晴天爱晴,雨天观雨,夏日赏荷,冬日听雪。

了然此理,心也清净不少。

生活细碎,万物成诗,年久日深,白石绿苔,碧水游鱼,廊亭藤蔓,高檐矮墙,破缸烂瓮,翠竹青瓦,走着走着,即便什么都不推进,回头一看,曾经的那些不习惯和很别扭,那些以为活不过来的时光,只要死不了,都成了景。

得意时寄情山水,颐养云水禅心,失意时委身山林,遣怀诗兴文才,款款落落,自然而然。

各人有各人的日子,各自有各自的活法。没有统一。

人生漫漫,道阻且长,总该走一些不一样的路,经一些没经过的事。生活的律动,有光有影,有晴有雨,有左有右,滋味更胜。

独居小院,书桌一张,矮凳几个,有客可留,有书可读,寒不出,暑不出,雨不出,风不出,坐卧随心,行无约束,安享清福,是为陆地仙人。

小院静谧,雨落如筛,洒扫内屋,擦拭尘埃,点起香炉,一曲禅音丝丝缕缕,薄的棉被遮盖一场酣梦,清闲无事,坐卧随心。

清风、微雨、天幕、花湿、鸟鸣、狗吠,清晨有点缱绻,夜晚忽然难舍,一缕莫名心绪挣扎翻腾,对美的不忍,对离的慌憾,如此意境,孰知是疼是喜。

余尝向往追寻内心的自由,自觉精神上的充盈丰满,胜过一切花红柳绿。

灵魂生长,需要独处的空间,年岁渐长,这个层面上的东西,只能愈来愈向内求。

然静时一观,噫嘻,生活变成了生存,日子过成了式子,浓浓烈烈成了悄无声息。

快快乐乐成了轻轻一哂,不是心不在焉,便是神不守舍,不是无所事事、行色匆匆,便是碌碌终日、恹恹如愁,生活熬得很苦。

而今,山水有趣,小筑清欢,日子虽好,也要内心欢喜,若此生终究难以尽兴,何不求个平淡安详。

白花绿叶,浓酒淡茶,心有所养,身自能安,不求金银傍身,心里不刮风,便是好日子。

*作者:康娜,陕西省作家协会会员,陕西省散文学会理事。个人微信公众号:康娜(knwj214)、水玲珑美文(sll2211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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