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的月色
那晚的月色
文/康所平
在忻州师范读书两年,至今记忆犹新的是入学报到那晚的月色。
掮了厚重的行李,匆匆忙忙下了火车,挤上前来接站的校车,晕头转向地进了学校,报了到。当找到宿舍区时,已是晚上八九点钟光景。
时渐中秋,月亮不错。月光下,一排排整齐的红瓦平房宿舍,门前是一大畦一大畦矮矮蹾蹾、圆蓬蓬的扫帚苗,葱绿葱绿的,上面笼着一层薄的轻烟,这雾样的轻烟微微荡漾着,月色便迷茫起来。考取学校的不如意,加之第一次离开父母出远门的孤寂,一种淡淡的感伤袭上心头,且随了那月色弥漫开来。
那年,高考成绩下来后,我以1.5分之差与大学失之交臂。中专类学校师范又提前录取,报考志愿表上“是否服从调派”栏内,只要填了“服从”二字的,档案一律被师范强行提走。虽然我并没有填报“忻州师范学校”的志愿。接到录取通知书后,我纠结了好长一段时间,有两位被师范录取的同班同学已经决定补习,可自己家里拮据的经济状况又怎么能和他们相比呢?何况自己瘦弱的身体,能否支撑下来还很难说,唉,还是报到吧!
但万万没想到的是,当寻到我所住的宿舍门前时,我们初中的班主任姚欢平老师(还有一位他的同学)已经在那儿等着。他说,在宿舍门上贴的花名签,找了半天也没有找到我的名字,只有这间上面写了“康建平”,他怀疑可能是写错了,果然……
其实,姚老师从小学五年级就给我们当班主任带语文课,一直到1976年底初中毕业(当时学制小学初中七年一贯制)。三年师从姚老师,虽然知识掌握的有限(那时上学,几乎是半天上课、半天劳动,美其名曰:半日制。学校专门辟有水稻试验田,上七年级时,学校又办起了草纸厂),但培养了自己不少良好的兴趣,有的甚至影响了一生。
那时语文课本很薄,也没有多少内容。记得是读小学五年级,上早自习时,姚老师就给我们朗读长篇小说《欧阳海之歌》,同学们听的津津有味,常常被故事中的主人公欧阳海——这位解放军叔叔的感人事迹所打动,有时下课铃响了,同学们还沉浸在故事的情境中。那时,我们并没有觉察到这是文学的魅力所在。每天早上读一两章,持续了约一个月。
姚老师有写日记的习惯。下课啦,我们经常偷偷翻看他放在教桌上的精美日记本。日记内容,诸如:“这几天,心里有点烦闷”“走出校门,登上村边的小石桥,桥下河水哗哗地流着。我放眼望去,一片碧绿。”“雨后的树林,空气格外清新,我大口大口地呼吸着……”等,令我们羡慕万分。因为日记里写到的,我们再熟悉不过了,我们却写不出来。后来,也模仿姚老师——有些甚至连他的做派也模仿,比如,也登上了小石桥,背抄了手,放眼远眺。不过,首先看到的是脚下学校的几畦绿油油的稻田,因为,我们每天早上要给稻田穿水。心情当然是模仿不出来的,只能“为赋新词强说愁”了。对于姚老师当年的“愁滋味”,直到我长大后,才慢慢地有所体味。姚老师比我们长四五岁,当年正是“少年心事当拏云”,书生意气,当怀有青云之志,却只能当个“挣公分”的民办教师。好在他这人想得开,工作干得有声有色,深得校长赏识。我们也非常愿意亲近他,还跟他学会了吹笛子、拉二胡——这两样技巧。两年后,繁中老师到我校面试选拔时,我被两位招生老师另眼相看,大加赞赏,从而顺利踏进了高中大门。当然,对我影响最为深远的,要数对文学的兴趣啦。从那时起,哪怕是一份旧的文学杂志,我都要设法借来读,并且模仿着姚老师记起了日记。文学的种子,不经意间,已在我的心田悄悄萌芽。
1977年全国高考制度恢复,1978年姚老师一边教学,一边复习,以社会青年的身份考取了忻州农机校。那年,对于姚老师来说,可谓双喜临门,因为当年他送出的初中毕业班,在全县中考中也喜获丰收,是我们村升入高中(或中专)人数最多的一年,直到现在,这一记录都没有被刷新。
姚老师就读的忻州农机校,离忻州师范学校大约五六百米。我不知道他是怎么听到我今天入学的消息的——因为连被录取到忻州师范,我都没好意思告诉他,我怕他失望——谁让我是他最钟爱且寄予厚望的弟子呢?
宿舍是十人的木板通铺。我乘坐的这趟火车是最晚的一班,别的同学床已铺好,只空了一个正对着门的铺位。姚老师帮我打开行李卷,把卷在里面的衣服拿出来,重新叠好,放进腾出的新帆布提包里。又到院子里找了几块砖,排放在铺下,把提包放上去,说,这样即使地面有点水,提包也不会洇湿了。之后,先放平毡子,把褥子铺实,床单抻展,很仔细地把床上一切安顿停当后,他直起身,说,时间不早了,他们学校那边也快熄灯啦。叮嘱我早点休息,说,今天坐车也累了吧!我心里一阵热,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是点头应答着。
走出宿舍,我目送姚老师他们一直折过前一排的山墙。一抬头,月亮已经升了很高,溶溶的月色像母亲的手轻柔地抚摸着大地,抚摸着宿舍前的株株扫帚苗,也抚摸着我那颗委屈的心。
三十多年过去了,那晚的月色一直留在我记忆的深处。特别是在前行的路上遭遇挫折时,那柔美的月光,总给我以鼓励。
文字编辑:王志秀 图文编辑:侯常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