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庭作家】何贵/父亲的“座驾”

“党在我心中”特刊征稿启事

父亲的“座驾”

作者:何贵

说到座驾,古人一般说坐骑。古人所说的坐骑,除了作为代步的工具外,更多的是一种身份的象征。而父亲的座驾,主要是一种代步工具。
在我最初的印象中,父亲的座驾是一辆讲不出名字的二八大杠。我上学之前,他只要一出门就会把我放在前面的横梁上,一路有说有笑的骑行。沿路如果碰到其他骑手,父亲便会加速蹬车踏板,我则是双脚使劲蹬着空气,口中喊着加油,在父子俩的加油呐喊中完成超车,如果实在追不上了,那俩人也会找够合适的借口:那肯定是对方车子太好、人家骑个空车等等的缘故,而绝对不是我们车技太差。
接下来好几年,父亲先后在长沙、温州等地打工。父亲的座驾从二八大杠换成了很多不同型号的单车,我也就近入读小学和初中,读书也是自己骑单车或走路,很长时间用不上父亲的座驾。
在我高中的时候,父亲的座驾终于从单车换成摩托。第一辆摩托是一辆紫黑九成新的嘉陵男士摩托,那好像是2003年下半年花了3600大元的重金置办下的,这在父亲的心中的重要性不亚于家庭的第四成员。但是一向精打细算的父亲从来不买新摩托,他愿意用新摩托一半的价格去二手摩托市场淘一辆七八成新的二手货,他认为这样更划算。
我高中是在平江县城读书的,由于那会儿我住的村子离伍市镇还有两三公路的距离,并且只有到了镇上才有汨罗和新市的班车开往县城,而从家门口到伍市镇上的这段路,基本上得靠父亲那辆嘉陵摩托。当时虽然也有向家镇到伍市镇的班车,但这种班车并不是按时排班的,属于客满即走型,且数量极其有限,而我这急躁的性格无法忍受一等就是个把小时,所以自2003年到2006年,这高中的三年里,是父亲和他的座驾陪伴我、送我去镇上坐车、搭载我回家。
每次放假回家,或者有事必须回家一趟,我都是先是打一通电话给家里,说几号几时到家。刚开始这种行为时,顺带来一句:“爹,记得到时间来街上来接我。”等我到了伍市街上下了班车,总会在十字路口一家移动手机店门口看到父亲站立的身影。不论天冷天热,父亲总是习惯倚在摩托车旁,边抽着烟边等。见我走近了,父亲来一句“坐好咯”,就开始用右脚启动他的座驾。更多的时候,启动是向下使劲踩两脚。有时是三下、四下、五下……甚至更多。伴随着摩托车“突突突”的响声,我们就慢慢悠悠的走上路了。一路上,我们并没有很多话说,他也只是偶尔问一下我的成绩如何、钱够不够花、注意身体等一些寻常问候。倘若这段时间我的学习状况尚可,我便会说一下这次考了多少多少名、隔壁村的谁谁也是多少多少名,每月钱都有剩余、身体好着呢,顺带还问问家里收成怎么样,顺着他的话说一些家长里短。倘若恰逢学习的低谷期,我也就只是敷衍几声,不愿多说。在摩托车上对话,我需要身体前倾,努力凑到父亲耳朵旁,用心听、大声讲。父亲则不用动,风就能把他说的话吹过来。父子间的交流远没有儿时坐在二八大杠横梁上时那么多、那么自然,青春期的儿子和逐渐老去的父亲之间的隔阂已经慢慢显现。
后来,我也顺利的高中毕业,考入大学。之后父亲换过多少次摩托已经无从考证,等我去了大学,父亲的工作逐步稳定下来,不再四处打零工,而是在镇上的工业园找了一份相对稳定一点的工作,可我们在一起交流的时间却变得更少了。寒暑假回家依旧是父亲骑摩托接我,可是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刚毕业的那几年,是在遥远的东北工作,父亲的摩托车似乎离我越来越远,因为我们之间的距离不再是一辆摩托车可以胜任的。我每次回来都是火车到岳阳或长沙,再倒车回家,很多时候他都在上班,我也不再叫他来接了。
2014年,回平江工作后,我自己慢慢考了驾驶证,后来也买了小车,父亲还是那辆摩托,我好几次鼓励他去考个证,以后也买台小车,他总是说,快从60岁的人了,还能开几年,不考了。父亲的主意特别正,想好的事谁也劝不动,我也只好作罢。
在平江买房定居后,父亲时不时从伍市骑着摩托车,带一些家里的米、鸡蛋、蔬菜、腊肉等来县城,50公里的路程,他要骑90多分钟,中途还要在盘石洲抽根烟、歇口气。我多次说想来这里的话,我请同事、朋友载你一程,不要自己骑,可是他每次都说,坐别人的车哪有自己骑摩托方便啊。近两三年,冰箱里就没有断过鸡蛋,也从来没有在外面买过米,都是父亲用他的摩托车一点一点从老家送过来的。每次来了之后,像做客一样,不愿多走动,只是从书架上翻出几本书,在客厅的沙发上一看就是好几个小时,不喜欢和我们一起散步,更不喜欢和我们出去购物,只是抽空逗一下小孙子玩玩。
从自行车到摩托车,再到小轿车,好像是一个隐喻:我从父亲的身后移到了和他并排,接下来就是不可避免地把他甩在我的身后。
长大就意味着我和父亲的之间的距离终究要不可逆转地被拉大吗?但我又无能为力。我有点怀念摩托车了。
父亲现在座驾是一辆黑色的女士摩托车。22岁的他退伍回家后,就开始了后来近40年的打工生涯。一路走来,他只知道自己要扛起一个家。也是这近40年的打工生涯,让他养活了一家老小、供养出一位大学生,圆了他未完成的梦。是儿子完成了父亲未完成的梦。
前两周端午节下午那次返程,因为车给夫娘开去了岳阳,我只好搭车回长沙。原本计划从平江西的高速口坐班车的,后来因为交通事故高速路口封了,我只好买了从汨罗东到长沙的高铁票。我本来叫了朋友开车送我一程,可是父亲执意要骑摩托车送我,还说,也就20公里的路程,没什么问题的,这点技术还是有的。我最后依了他,等我慢慢坐上父亲的座驾—这辆已经破旧的女士摩托—时,我才突然发现,我已经比父亲高出了半个头。从家门口到高铁站这一路上,父亲很明显就想表现自己:先讲自己的摩托车驾驶水平如何如何高,再就是沿路指着曾经打过工的地方,还有就是说现在的工作是如何如何的轻松——“只要厂里还要我,我还会继续干下去,干到60多岁都没得问题”,父亲自豪的言语通过傍晚的微风一个字一个字清晰的吹进我耳里。我也和他说起这两年的工作,自己下一步的打算,父子俩人轻松的对话仿佛回到了我儿时坐在二八大杠横梁的时代。40分钟的路程,感觉一下子就到了,我们都觉得还有很多话要说。我下车的时候,他还特意叮嘱“下次回家就打我电话,让我来接就行了,莫去麻烦别人”。而我也是非常痛快的答应了,叮嘱他不要着急回去,抽根烟再走,路上注意红路灯。父亲笑着答应了,笑的很开心。看着父亲满意的笑脸,我也笑了。

作者简介

何贵,湖南平江人,平时喜好阅读,偶尔写作,目前在岳阳市直单位工作。

图片:网络

征稿说明 《潇湘原创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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